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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叟曝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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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回 毁先贤豪客挥拳 开后局小儿言志(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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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卿道:“我们今日实为贺志而来。二兄之志已贺,诸人之志已考,吾辈十人之局完矣。而礽儿自颂之十对,更开礽儿言志之局。特不知他日何人更与贺志、考志,以继吾辈之前局耳!”无外道:“我辈十人,虽不结盟,而情同骨肉。后人宜有以继之。但礽儿言志,与素兄相埓,非庸众可与为朋。当于孙曾中各选一人,为异日论一交一 之地。俾言志、贺志、考志,亦如吾辈前局,岂非干秋佳话?诸君以为何如?”众人俱说:“最好!”长卿道:“礽儿声清而气厚,富贵福泽,真可同符高祖!我等须妙选家驹,方足为其友也!”因各于孙曾中择其尤者,索纸笔开去,第一先开着素臣云孙文礽,年四岁;次即开长卿曾孙洪维,年九岁;正斋曾孙袁绪,年十一岁;心真曾孙申接,年十岁;首公曾孙元嗣,年十岁;成之曾孙金演,年十岁;无外曾孙匡显,年十二岁;梁公曾孙水昌,年十二岁;双人曾孙余续,年十二岁;古心曾孙文守,年十岁。

长卿道:“前局十人,梁公、无外、双人三兄齿最少;后局十人,则三兄之曾孙由最长,此至变之局;合十人之齿计之,恰成百岁,又为他日适庆百寿时贺志、考志之兆,此不变之局也。吾辈年迈,不及见矣;庚先神气完足,声重以长,百寿之符,其在斯乎?此单可付庚先,为后日之券!日已向暮,可撤去正席,即换翻席,各人轮饮十觥,为后局十人佳谶,不更候诸兄之令,何如?”众人俱欢然应允,换席复酌,并拉庚先、礽几入席。成之之酒,无外代饮;礽儿之酒,庚先代饮。心真道:“礽儿之酒,每杯宜令见意。”文甲依言,存涓酒,令饮十杯。饮完,礽儿两颊泛出桃花,更觉可爱。长卿抱入怀中,问:“可能如李邺侯之作方圆动静赋?”礽儿道:“能。”长卿大喜,即以礽字命题。家人送上纸笔,礽儿想了一想,即写出四句道:“

乃祖公相,示以典则;

髡儿禀之,孕此万国。”

长卿失惊道:“四岁小儿,乃有此大志,兼能下此创宇!且请问你'孕'字之意?”礽儿道:“我腹中怀着子女。”长卿道:“你小小肚皮,怎样能孕此万国?”礽儿道:“肚皮虽小,度量却大,我以仁有天下,天下皆在我度内,受我怀保!便如父母怀着子女一般,不是真个把这小肚皮,装那万国之人也!”众人俱笑道:“长卿兄问得唠叨,却被他笑了去也!”长卿道:“既然如此,何故不说怀此万国,而说孕此万国?”礽儿道:“不过取孕字头上有个乃字,不脱题耳,无别故也。”众人惊喜非常,赞不绝口。正斋道:“先一个示字,就认得真了,吾辈尚有不加察,而以衣字当之者。”双人道:“不特思巧句工,而并能用仄韵,非深于韵学者不能,真神童也!”

无外一手在礽儿腰间,掏出小小佩囊,道:“这不是诗韵吗?将来必驾驾山而上之矣!”成之道:“人家小儿锦囊以裹,而素兄家注儿独佩诗韵,宜其超轶人群也!”长卿在诗韵内检出一纸,看是小楷西铭一篇,说道:“诸兄以诗韵为奇,岂知尚有此理学大文,民胞物与为事,宜其能孕万国也!方圆动静赋,只见得邺侯之智慧;此乃欲以仁有天下,真可突过前贤,吾辈皆拜下风矣!”

素臣口里谦让说:“小时了了,未足凭准。”心里亦自喜欢不过。文甲嘻着一张嘴,几乎合不拢来。长卿道:“弟见此异宝,不耻自苊。有嫡长玄孙女,乳名祉郎,性颇灵慧,貌颇清秀,小礽儿一岁。若不弃嫌,愿结朱、陈之好!”素臣道:“弟无不遵,但须禀命家母。”因入内禀知水夫人。水大人一大喜道:“此儿本属聪明,不知其志愿若此!长卿与汝至一交一 ,久联姻好,许之可也!”素臣出述母命,梁公认了男媒,正斋认了女媒,素臣与长卿递了一交一 杯,行拜定之礼,文甲跟着素臣同拜,令礽儿拜见高岳,并谢大媒,遍拜诸宾。重复入席,各饮双杯。里边赶制出和合汤、一团一 圆果,吃过,然后各散。

素臣、文甲领礽儿入内,水夫人抱置膝上,戏问道:“被你几句话骗了一个妻子,可也喜欢?”礽儿道:“书中有女颜如玉,何足为喜?所喜老太君与老太公、公公都有欢容耳!”水夫人意喜,命宫女取两朵金花,大红全彩,戴了送回。

文甲领见父母,禀知前事,文龙、凤姐都喜到尽情。复取金花红彩,一交一 披四插,然后送过西宅。文施、好文喜得心花开放。好文一乎抱置怀中,听着宫女数说,老大师爷进来,说男爷怎样对对,怎样做赋,怎样与洪太师爷对笑,把合堂人都喜坏了,洪太师便把小姐许给男爷;太君怎样领见大太师爷,太太师爷怎样称赞;镇国太夫人怎样赏披花红,说得天花乱坠。好文一面听,一面将礽儿头脸抚了又抚,摸了又摸,把嘴去揾着小脸百般亲爱,百倍喜欢不题。

次日,宴干珠等七人于补衮堂,并请水云、公孙四人。宴玉儿等七人于月恒堂,并请珠一娘一姑嫂二人。冰弦、紫函、晴霞、珠一娘一、媚一娘一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刲股为炙,誓死不辱,虽古之烈妇,何以加兹;珠一娘一性情和顺,容貌端庄,可称淑暖,皆闺阁之选也!即请入席,切勿固辞!”各人无奈告坐,坐下。

外边虞辉等问起水云四孙年岁、名号。水云指道:“长孙名闲,年已二十四岁;次孙名散,年已二十;三孙名疏,年亦十八;四孙名旷,年方十四。”素臣道:“四侄腹有诗书,性俱渊默,所取之名,皆寓隐遁。今回母舅既蟠然来归,诸侄不必拘命名之意矣。大侄名字,已为苏州府辟举,早晚便有佳音;三位侄儿,亦当出而就试。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母舅岂有意乎?”水云点点头。倪又迂道:“四位令孙,神清骨秀,皆属贵相。著入仕途,必为国器!晚生有一堂妹,系胞叔末女,性颇婉顺,貌亦幽闲,比二令孙小一岁,不识可仰攀否?”素臣喜道:“令叔在庶常馆上,学生曾见过,是一个饱学之士。令妹亦经令正说及,德容俱妙,正堪与二表侄作配,母舅意下何如?”水云道:“男大须婚,但恐山野之儿,不足为玉堂之婿耳!”素臣大喜,请虞挥、禹陵为媒,倪又迂与水云递了一交一 杯,四拜为定。素臣复令水散与又迂一交一 杯,重请入席。

虞挥、禹陵俱拉着又迂耳语一会,又迂向素臣道:“禹兄有一侄女,小三令侄两岁;虞兄有一孙女,与四令侄同庚。意欲仰攀,但禹兄已嫌与太师同辈,卢兄更嫌僭上,故不敢启齿。”素臣道:“并无尊插名分,有何妨碍?禹兄自是平等,即虞兄做了老亲家,亦料不以幼辈见待也!”因力为撮成,即请又迂、虞挥为媒,先定了水疏亲事;请又迂、禹陵为媒,复定了水旷亲事。素臣欢喜,忙入内禀知。

水夫人留心为四侄孙择配,一时未得相当,甚是牵挂;今一日之内,忽定了三个亲事,其喜非常,向紫函、冰弦、晴霞三人叫喜道:“方才你三人执谦,如今却是亲家了!只我长侄孙年已二十四岁,反独空他一人!”说到那里,便把珠一娘一一看,向素臣耳语道:“我看珠一娘一幽闲窈窕,意欲与汝母舅说知,定为闲儿之妇,你道如何?”素臣注视珠一娘一一会,答道:“郎才女貌,年纪相当,是极好的事;母亲可向媚一娘一说知,孩儿自去禀知母舅,撮合此姻。但既定亲,这合家欢是不能成功的了!”水夫人道:“且勿使知,而于长辈男子,皆令媚一娘一打稿,则无碍矣!”

素臣连称道是,素臣出去。水夫人即同媚一娘一至轩后,悄悄说知。媚一娘一大喜过望,但说:“门楣悬绝,不敢仰攀!”水夫人道:“看儿择媳,相女配夫,何论门楣?可与尊夫说知,且慢向令姑说明也。”媚一娘一遵命允诺。素臣出外,一力撺掇,水云亦允。即请虞挥、禹陵为媒,因无人拜定,代水云出一凤钗,作为插定,令宫女送入。

水夫人把凤钗递与玉儿等看,道:“此钗乃我水家旧物,各位以为何如?”玉儿等啧啧称赏道:“此等宝玩,非世家不能有也!”水夫人便亲手插在珠一娘一髻上,道:“连日劳神,聊以此为润笔之资!”珠一娘一看那金凤,口中衔着一颗明珠,其价不耻赀,忙道:“贱婢微劳,何敢受此重赏!”一手便去除那凤钗,却被媚一娘一一手按定,道:“尊者赐,不敢辞,只谢了太君就是了。”珠一娘一欲出席叩谢,又被水夫人推住道:“虽出于老身,却是珠一娘一当受之物,何敢劳谢!”珠一娘一是个极伶俐人,见水夫人、素臣、媚一娘一三人,眉头眼角,耳语神情,便猜到八九分,是为水闲亲事。心里又是欢喜,又是腼腆,好生难过。停会,送上和合汤、一团一 圆果,愈觉含羞,不敢举着。水夫人殷勒相劝。媚一娘一道,”这是必要用完的。”复极力怂恿。珠一娘一此时,更猜到十分矣!

外边吃完汤果,素臣正酌酒复奉大媒,忽水云家中一个小厮,慌张赶至,报道:“不好了!无数凶人打进门来,把门窗都打坏了!”正是:

酌酒正酬三月老,打门鲋忽报众凶人。

总评:

平书两番言志,一在家乡,一在京中,此则合而为一,而南北诸人皆以庆祝百寿,聚集于此。所少者,数人而已!屈指前后,事隔五十年。人寿几何?恐洛一陽一、耆英、香山九老虽极一时之盛,而仅为暮年高会,未尝壮岁一交一 游,当亦开而愧弗如无矣!然作者极意经营,并不专为诸公荻享遐龄,庆其健会。

以有礽儿,为素臣云孙,将出色表之,不可无诸公之孙、曾,为之辅翼,而年皆童稚,安得遽尔打一交一 ?于是重写诸公之叙,以存记于册者,为将来之符契。然后此书如乐章之乱,不妨夏然而止。呜呼!使天下之人子孙之友而皆择一交一 于祖父,何至有比匪之伤哉?

礽儿为番王宅相,产于欧罗巴洲,从九万里而来,归为素臣里云孙之长。作者盖用《中庸》声名洋溢,凡有血气,莫不尊亲之意。以形除灭之功之大,合中国、外国而报之也。不然素臣诸孙纷纷定亲,而番王番使朝贡至京者,亦所时有,何不闻结婚之事,而乃于文施身上发出奇想:骑龙升天,远婚欧洲,以衍云孙一代乎?须知人臣无外一交一 ,番使庆寿,尚出特旨,安得私与结婚?而作者之意,以为非此不足以报除灭之功之大。于是不厌苦心孤诣,而成此奇情奇事也!渴叙文施之龙媒,特详于文畀之马媒、文骕之虎媒者,为礽儿不得不出色表之。以五十年前之老友,各举其孙、曾,以为之友,然则礽儿亦一素臣也已!

百寿之辰演百出之戏,已将百数十四之事一齐收束。此数回似乎赘瘤矣!然除灭之功,受之者无已时;报之者亦无穷。期子孙之多、科甲之盛、恩、荣、福、寿之隆,作者犹未厌于心也,故特表一云孙,以见文氏世世皆如今日耳!

吴一江一 秀、卞特立所见,不为无理。而清废时文,尤觉当明世。以八股取士,天下专攻举业,置《经》、《史》于不问,而由此出身者,唯诺成风;泄沓相尚,遂至Yan一党一 权奸,相继并作,天下由是大坏。崇帧之末,有人书帖于城门曰:“奉送大明一江一 山一座,崇正帝后二口。”下书”八股朋友公具”。语虽愤激,而其弊实亦在此。是书为明代弥补缺陷。素臣当国,致君尧舜,天下大平。罢弃八股,亦属快事,而不知既有素臣当国,八股朋友即不能为厉于后日,何必轻更祖制乎?彼吴一江一 秀才亦徒见其不广耳!

“乃”字之形原象怀妊,故孕字从乃。此四句非贯通小学者,不能有此奥义,何物小儿居然学舌于十数老人之前。

“孕此万国”一句,礽儿自负极矣!素臣童时对启贤公道:“愿为贤圣。”口气亦复不小;而礽儿难在四岁。以此观之,素臣之一宠一 ,自文龙以后。世有跨之者矣!

前回水夫人命礽儿代璇姑进巾,所以一宠一 之也。此时因对对做赋,进来更取两朵金花,大红全彩披戴,掌灯送回;其一宠一 之者,更到顶壁一层。水夫人于诸孙,独有龙郎曾簪花披红,赐宴正席,然已巡按三省回来,借此以示诸孙之意。若此时之待礽儿者,则数百孙、曾中无一人得膺此一宠一 ,然则礽儿将来必有克绳素臣之武者可知矣!文氏后福无涯于此张本,岂水夫人爱之太过,漫以异数相加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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