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傅如玉义激劝夫 魏进忠他乡遇妹(3)
此时是十月初的天气,北方才有菊花。进忠叫他回来,拣了六棵大的,问他价 钱,要六钱银子。进忠还他四钱,不肯;又添他五分才卖。称了银子,七官家去取 出四个花盆来,叫卖花的栽好,剪扎停当,摆在楼上。七官去约了他一班好友来看 花。果然高大可爱,内中有两棵,一名黄牡丹,一名红芍药,着实开得精神,有诗 为证。其咏黄牡丹道:
独占秋光压众芳,故将名字并花王。
陶家种是姚家种,九月香于三月香。
烂漫奇英欺上苑,辉煌正色位中央。
谁言彭泽清操远,篱下披金富贵长。
其赋红芍药道:
曾于河洛见名花,点缀疏篱韵自佳。
澹扫胭脂倾魏国,朝酣玉体赛杨家。
丹心浥露争春艳,细蕊含娇晕晚霞。
正色高风原不并,只因早晚较时差。
进忠置酒请众人赏花。次日,众人又携分来复东,一连玩了几日。
一日,进忠出去讨了一回帐回来,适七官外出,只得独自上楼。来到半梯间, 听得楼上有人笑语,进忠住脚细听,却是女人声音,遂悄悄的上来,从阑干边张见 一个少年妇人,同着两个小女儿在那里看花。那妇人生得风韵非常,想必是主人的 宅眷,竟直走上来。那妇人见有人来,影在丫头背后,往下就走。进忠皮着脸迎上 来,深深一揖,那妇人也斜着身子还个万福。进忠再抬头细看那妇人,果然十分美 丽,但见生得:
眉裁翠羽,肌胜羊脂。体如轻燕受微风,声似娇莺鸣嫩柳。眸凝秋水,常含着 雨意云情;颊衬桃花,半露出风姿月态。说甚么羞花闭月,果然是落雁沉鱼。欲进 还停,越显得金莲款款,带羞含笑,几回家翠袖飘飘。蓝田暖玉更生香,阆苑名花 能解语。
那妇人还过礼,往下就走,进忠道:“请坐。”那妇人道:“惊动,不坐了。”
走下梯时,回头一笑而去。进忠越发魂飞魄散,坐在椅子上,就如痴了一般, 想道:世上女人见了无数,从未见这等颜色,就是扬州,要寻这等的也少。昏昏的 坐着痴想。
少刻,七官上楼来,问道:“你为何痴坐?”进忠道:“方才神仙下降,无奈 留不住,被风吹他飞去了,故此坐着痴想。”七官道:“胡说!神仙从何处来?” 进忠道:“才月里嫦娥带着两个仙女来看花,岂非仙子么?”七官道:“不要瞎说, 想是家嫂同舍妹来看花的。”进忠道:“如此说,令嫂真是活观音了。带着善才龙 女,只是未曾救苦救难。”七官道:“不要胡说,且去吃酒。”进忠道:“且缓。 我问你:令兄既有这样个娇滴滴的活宝,怎舍得远去的?”七官笑道:“他若知道 这事时,也不远去了。”进忠道:“何也?”七官道:“家嫂虽生得好,无奈家兄 痴呆太过,两口儿合不得,就在家也不在一处,他也是活守寡,如今到丈人家去有 两个多月了。”进忠道:“他岳家住在何处?”七官道:“宝坻。”进忠道:“姓 甚么?”七官道:“姓客。”进忠道:“是……是石林庄的客家?”七官道:“正 是。你何以晓得?”进忠道:“他家也与我有亲。”七官道:“又来扯谎了!就可 可的是你亲戚?”进忠道:“你嫂子的乳名可是叫做印月?他母亲陈氏是我姨母, 自小与他在一处顽耍,如今别了有十多年了。你去对他说声,你只说我是侯一娘的 儿子,乳名辰生,他就知道了。”七官道:“等我问他去,若不是时,打你一百个 掌嘴。”
于是跑到嫂子房中,见嫂子坐着做针线,遂说道:“无事在家里坐坐罢了,出 去看甚么花,撞见人。”印月道:“干你甚事!”七官道:“送他看了,还把人说。” 印月道:“放狗屁!他看了我,叫他烂眼睛;他说我,叫他嚼舌根。”七官道: “你骂他,他还说出你二十四样好话来哩!”印月道:“又来说胡话,我有甚事他 说?”七官道:“他连你一岁行运的话都晓得,你的乳名他也知道。”印月道: “我的他怎得知道?定是你嚼舌根的。”遂一把揪住耳朵,把头直按到地,说道: “你快说,他说我甚么二十四样话?少一样,打你十下。”七官爬起来嚷道:“把 人耳朵都好揪破了,我偏不说!”印月又抓住他头发问道:“你可说不说?”七官 道:“你放了手我才说哩!”印月丢了手,他才说道:“他说你乳名叫做印月,自 小同你在一处顽耍。”印月拦脸一掌道:“可是嚼舌根,他是那里人,我就同他一 处顽?好轻巧话儿。”七官道:“他说他是侯一娘的儿子,乳名辰生,你母亲陈氏 是他姨娘。”印月才知道:“哦!原来是魏家哥哥。你为何不早说,却要讨打。” 七官道:“既然是的,如今也该到我打你了。也罢,饶你这次罢。”印月道:“你 看他好大话!”七官道:“报喜信的也该送谢礼。”印月道:“有辣面三碗。你去 对奶奶说声,好请他来相会。”七官道:“打得我好,我代你说哩!”印月道: “你看丢了拐杖就受狗的气。你不去我自家去。”忙起身走到婆房内一一说了。婆 婆道:“既是你的表兄,可速收拾,请他进来相会。”印月回到房里,叫丫头泡茶。 七官去请进忠进来相会。正是:
只凭喜鹊传芳信,引动狂蜂乱好花。
毕竟不知二人相会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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