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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兴祖见父(2)

钦差到了京城,把表章一递,皇上更恼了。好相撒敦再借机火上加油,他说: 我看太师有点不把牢,他带着数百员战将和二十万大军,倘若再跟他徒弟徐达合起 兵来,咱们可就完了,不如先把粮草给养给他掐断,然后再派人打听他的行动,咱 们好及早提防,免受其害。皇上又听了奸相撒敦的话,传旨给脱脱供粮的府县,都 不要给脱脱再送粮了。奸相撒敦的这一招可真叫损,这样一来,脱脱不退兵可就不 行了。因为再在这儿呆下去就要断草绝粮,脱脱的心里明白这是朝中有人陷害他。 他仰面长叹:唉!天哪天哪,这是天灭我元朝!万岁呀万岁,你听信谗言绝我粮草, 调我回朝,元朝的江山就要毁在徐达之手!最后,他又想出了一条绝计,决定晚走 半个月,在木门岭摆下了一座丧门阵,诈死瞒名,营内设下埋伏,单等徐达前来吊 孝,一定将他捉拿,想日后回到朝中再向万岁说明,万岁也不会怪我抗旨不遵的。 脱脱主意拿定,便跟众将秘密商议,命全军挂白幡,换素旗,搭灵棚,准备棺木; 让白云托、蛮子海牙两个身穿重孝进滁州见徐达前去报丧。脱脱嘱咐二人:“就说 我已因伤吐血而亡了。那徐达必然要带着项文忠、张天佐前来吊孝,他们一进营盘, 你们就去给我送信。我就隐藏木门岭后金钱山的三皇庙内,除你二人之外任何人不 许上山去见我,以防走漏消息。”二人答应一声回去准备。脱脱安排齐备,自行退 去,神不知鬼不觉地奔了三皇庙。转瞬之间,脱脱的营内全部换上了素色的旌旗, 旗上裹白布,所有旗帜都下了半旗,众兵个个挂孝,是一片丧事景象。

且说白云托、蛮子海牙两个人头戴麻冠,身穿重孝,手持哭丧棒来到滁州见徐 达报丧。他们两个人见了徐元帅,磕罢了丧头。徐达、项文忠、张天佐闻听都失声 痛哭。师兄弟五人哭了一场。白云托、蛮子海牙站起身来劝说:“三位师兄,咱恩 师留有遗言,让我们前来报丧。恩师在临终之时还是念念不忘您三位师兄呀,你们 如果能够抽身去上一趟那就可以慰恩师在天之灵了。如不能去,也不要勉强。我们 把遗言传到了也算对得起师父了。另外,还得求你们主公朱千岁借给我们七天的粮 草,容我们把丧事办完,好撤离木门岭,回军北上。”这时,朱元璋点了点头叹道: “唉!可惜呀,老太师乃是三朝元老,忠正一生,今日竟落得如此结果,好不令人 痛心哪!别看本王与太师是两国的仇敌,可是我们并无私恨,我爱惜他是位保国的 忠良。他既与世长辞,本王应当亲身前去吊祭,怎奈国事繁忙,不能脱身,于心甚 感不安。”说罢吩咐军政司快给木门岭大军拨半个月的粮草军饷,马上送到,不许 返误。朱元璋备了一份祭礼,并允许徐达、项文忠、张天佐三人过营吊孝。白云托、 蛮子海牙两个人一听满心欢喜,但又不敢表露于外,赶紧谢过了西吴王朱元璋,又 回过身来问徐达:“但不知三位师兄何时能够过营啊?”徐达说:“二位贤弟只管 放心,你们先回去料理恩师的后事,明天早晨我和你们二位师兄一定前去吊孝。” 白云托、蛮子海牙一听放了心,便告辞出来了。

单说徐达,次日清晨点齐几员猛将和三千军卒,并带着项文忠、张天佐,还安 排吴祯、徐方扮作家人与书憧,预备好祭礼,辞别了西吴王,直奔木门岭而去。离 木门岭不到十里,元营之中就有人禀报白云托、蛮子海牙说:“徐达带着张天佐、 项文忠等一行人来吊孝了。”白云托、蛮子海牙心中高兴,赶紧上马出营前去迎接, 只见徐达骑在马上,满面悲伤而来。白云托、蛮子海牙下马跪拜徐达:“大哥,快 快随小弟进营去吧!”徐达说:“兄弟们,为表表对恩师的敬意,我们下马步行进 营。”项文忠、张天佐等人全都跳下马来,徐达也右脚一甩镫,左手按住马脖子, 右手扶马鞍,左腿一撇,准备下马。就在这个时候,只见他面色苍白、二日紧闭, 浑身打战,哎呀一声,噗通摔在了马下。众将官大吃一惊,赶忙围住,张天佐上前 搀扶。项文忠叹道:“唉呀,这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恩师已故,大师兄又偶 得异症,我看今天不能过营吊孝了。二位贤弟,你们先回去吧,我们今天就在这儿 安下营寨,休息休息。单等明天大哥的病势减轻了,我们再去吊孝。”白云托、蛮 子海牙暗暗叫苦,心里话:好容易盼着徐达来了,我们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了,谁料 想,还没进营哪,他就又病了,这事儿真是太不凑巧了。虽然他两个心中着急,可 是表面上却一点不能带出来,还得装作对徐达很关心的样子,对项文忠说:“三哥 呀,既是这样,你们就赶快安营吧,也好让大哥赶早治病。”项文忠赶紧吩咐兵丁 安营排帐,把徐达抬到帐中放在床榻上,请来军中的医官诊脉。医官给徐达看完了 病对大家说:“不耍紧,他这是过于悲伤,又加这些日子军事劳累所以得了这病。 我给他开上一个方子,吃上几付药管保见轻,不出三天就能离床。可有一件,在这 三天之内可得让他好好休息,一不能惊动他;二不许他下地行走。这样,第四天他 就能归本还原。”说着开了药方,派人去把药抓来。白云托、蛮子海牙只好先退回 自己的营地。

第二天清早,白云托、蛮子海牙哥儿两个过营来探病,见徐达脸上有笑模样了, 也能吃点饭了,就是还下不了床。徐达说:“师弟,看样子明天我就能够痊愈,后 天我就能去给恩师吊孝了。”两个人一听这话心中高兴,说道:“但愿如此吧,不 过师兄千万不要着急。”他们俩嘴上虽然这么说,其实早就沉不住气了。第三天他 们俩又来,一进大帐就看见徐达拄着拐杖正在帐内溜达,脸色也好看多了。一见他 们俩来了,徐达急忙让他们坐下。白云托说:“大哥当心,千万别累着哇。”徐达 说:“没关系,我觉着今天比昨天强多了,溜达溜达长长劲,赶明天好去吊孝哇。” 哥儿仨又说了会儿话,白云托、蛮子海牙二人就告别了徐达,满心欢喜地回到了营 盘。第四天,他们俩前来接徐达,本想今天一定能把徐达拿住。不料想,刚一踏进 徐达的营盘就觉得与往日不同,军营内各个慌里慌张,人人紧锁眉头,好象是发生 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白云托、蛮子海牙不知其中原故,忙去问三师兄项文忠:“三 哥,营里出了什么事儿了?”项文忠焦急地说:“二位贤弟,可了不得了,大师哥 因为急着去给师父吊孝,拼着命地溜达,不料想又过力了,昨天你们俩刚走,师哥 又头晕目眩倒在床上。据医官说这回可就更不好办了,起码还得静养五天。”白云 托、蛮子海牙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凉了半截,急忙跟随项文忠来看徐达。进帐一瞧 果不其然,比上次还重。徐达躺在床上一见他们俩来了,不禁长叹一声,有气无力 地说道:“二位贤弟呀,这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呀,看起来我今天又 不能去吊孝了。”白云托、蛮子海牙一见此情也只好表面上安慰徐达:“大哥不要 着急,大哥偶患重病也是身不由己,我看你还是好好养病,等着好利索了再去也不 迟。不打搅你了,我们先回去。”两个白来一趟,又只好扫兴而归。如此三番五次, 徐达的病体今天见轻,明天见重;明天见重,后天又见轻,一直拖延了半个多月的 时光也没能过营去吊孝。这样一来,白云托、蛮子海牙两个人心里可就没底了。白 云托和蛮子海牙天天来看徐达的动静,回去就悄悄地进三皇庙,将每天发生的事情 报与太师得知。开始脱脱也信以为真,认为徐达是患了重病,可是时间一长,脱脱 就怀疑了。他暗暗思忖:这徐达是真有病吗?也许他这是在故意拖延时间跟老夫暗 中纠缠,要把我拖住,使老夫不能回朝复旨,使撒敦有借口,朝廷震怒,办我个抗 旨不遵,我可吃罪不起,不如及早派兵将他拿获。脱脱想到这里,刚要回营布置, 就见蛮子海牙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启禀恩师,钦差大人纳 尔汗捧圣旨到!”脱脱一愣,赶紧吩咐:“摆香案,接旨。”白云托和蛮子海牙不 敢怠慢,立即整理衣冠,更换旗号,众人随同大师来到营前。工夫不大,就见一伙 人抬着一个十字御封的红箱子,后面跟着钦差纳尔汗。这个纳尔汗乃是奸相撒敦的 门生,来到香案之前,捧出圣旨,立在当中,脱脱率众将行三拜九叩之礼,钦差手 捧圣旨,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自登基以来,赖卿扶佐,扫荡群寇。 如今朱元璋聚众起事,酿成朕之心腹大患,乃命卿征讨,务期必下。卿不念朕重托 之恩,初按兵不动,坐视群寇猖獗,继以叛逆徐达暗中勾串,假团滁州,蓄意谋反, 本当问灭门之罪,但念卿当年有功,不忍处以极刑,特赐三般朝典,任卿自择而行。 钦此。某年某月某日。”这三般朝典,是用来自杀的三件东西。脱脱听罢圣旨,大 惊失色,哎呀一声坐倒在地上。在场众人也惊得目瞪口呆。

突然,蛮子海牙急步抢到太师面前,双膝跪倒,声泪俱下地说:“师父啊,您 是三朝元老,为了元朝的基业,南征北战,东挡西杀,忠正一生,不想最后却落得 如此悲惨。由此可见天子听信小人谗言,不念君臣大义,这样的朝廷,保它何用! 师父,我们不如就此杀死钦差,带领士卒,回归大都,清除君侧,重整朝纲!”脱 脱闻听,大声喝道:“大胆的奴才,休得胡言乱语!”钦差纳尔汗刚才一听海牙要 杀他,吓得浑身颤抖,后悔不该来此传旨。现在脱脱一骂海牙,他心里踏实了一点, 就又摆出了钦差大人的架子,嘿嘿一阵冷笑,说:“好呀,脱脱你抗旨不遵,罪上 加罪!告诉你,万岁有嘱咐,你如果拒朝典而不受,就立即派兵征讨。”脱脱闻听 此话,气得浑身直颤。众将官哗啦啦跪倒一大片:“老太师体领三般朝典!”老太 师长叹一声,对众将说:“你等不闻君叫臣死,臣不死为不忠,父叫子亡,子不亡 为不孝,今日领了三般朝典,以全老夫一世之忠。尔等休再多言。”众人无奈,只 好起来站立一旁。这时,就见脱脱进了寝帐,工夫不大,换了一身素服出来,把元 帅大印与双锋宝剑放在帅案上。命军卒将三般朝典抬进了大帐,起了天子的御封, 打开了箱子。原来箱内装的是皇帝赐大臣死的三样物件:一口七寸多长的匕首;一 条六尺多长的白绫;一杯鸩酒。白云托和蛮子海牙一见,哭得如同泪人一般。太师 眼望他二人说:“你们兄弟二人过来,我有后事相托。”二人爬到桌前,手扶帅案, 仰望太师。脱脱说:“老夫一生收了五个徒弟。文武兼备、智勇双全者要数徐达。 我死之后,切不可与你师兄交战,老夫尚不是他的对手,何况你等。你二人扶着我 的灵枢、带着兵马回京。把军中大印交于当朝,然后扶灵枢回归北地,务农为业, 切不可贪恋富贵,在朝为官。我临终之际,你二人不离左右,也算尽了师徒之孝, 我在九泉之下也将感念不已。”脱脱说罢,把那颗元帅印交与蛮子海牙,又说: “鸟之将死,其呜也衷,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二人将为师言语,牢牢谨记。” 二人齐说:“弟子谨遵师命。”二人说罢站起身形,退到一旁。这时脱脱把三般朝 典看了一看,右手拿起酒杯。这酒杯的盖上有封条御印,纳尔汗打开封条,脱脱左 手将银髯向后一捋,刚要喝,就听有人搭话:“太师慢着,我家元帅求见!”随声 音从外边蹿进一个人来。见此人身高不足五尺,瘦小枯干,形同病夫,生着短眉毛, 圆眼睛,鸡鼻子,雷公嘴,头戴青缎子马尾透风巾,迎门高挑三尖茨菇叶,左鬓边 戴一朵青绒球,上身穿青缎子傍身紧靠,腰系一巴掌宽的丝驾板带,带穗子掖在腰 间,下身穿青缎子兜裆滚裤,足下蹬一双青绒面、高(革幼)牛皮底的快靴,背后背 一对鲨鱼棒。单腿打千跪在太师的面前。脱脱一愣:“你是何人?”那人答道: “我乃西吴王朱元璋驾下金面相寿侯徐方徐世臣是也。”“你来做甚?”“我家主 公派我跟随元帅前来救你一命。”“你家元帅现在何处?”“我家元帅被你手下之 人挡在帐外。”脱脱闻听对白云托说:“放他进来!”白云托出帐,工夫不大,领 着徐达进了大帐。只见徐达身着便服,左边张天佐,右边项文忠,来到脱脱面前, 双膝跪倒,二目垂泪说道:“授业恩师在上,弟子徐达叩拜。”脱脱把眼一瞪: “前次你二位师弟请你前来,你推病不到,今天无人去请,你来做甚?”徐达答道: “前次师父假死,所以不来;今日昏君要您真死,弟子才奉了主公之命前来劝说师 父不死。”脱脱说:“老夫一死,除去了你这不孝弟子的一个对手,岂不是西吴求 之不得的事?”徐达说:“师父此言差矣!非是弟子对您不孝,实因天子无道,弟 子才弃昏君、保明主,投奔了西吴。西吴王念恩师忠心赤胆,文武双全,不忍心叫 恩师遭恶人的毒手,所以在滁州城设计暗渡于您,谁知您执迷不悟,一味逆天而行。 因此,败走木门岭。朝廷不但不体谅恩师的苦衷,反而听信馋言,断了您的粮草, 如今又钦赐您三般朝典,让您一世英名,前功尽弃,难道师父您还不寒心?我还是 那句话:您如果愿意投降西吴,我主公封您一字并肩王;您如果愿意转家为民,弟 子还是亲自送行。事到而今,您可应该醒悟了。望恩师三思而行啊!”脱脱听了徐 达的话,不免也凄然泪下。他摆了摆手说:“徐达,你不必多说了,老夫宁愿接受 这三般朝典,死而无怨。老夫死后,你二位师弟扶灵回朝,你不要为难他们。我纵 然在九泉之下,也含笑瞑目了。”脱脱又对张天佐、项文忠说:“天佐,文忠,为 师已知元朝当灭,你们投在西吴王驾下效劳,也算是弃暗投明,今后要好自为之。” 说罢端起酒杯刚要喝,徐达赶紧阻拦:“师父,使不得!”徐达哪里能劝得了他, 脱脱稍一打愣说道:“啊!徐达,你看身后那是谁来了?”徐达不知是计,猛然回 头,一看并无他人,知道不妙,急转身形再看脱脱,老太师已饮鸩入腹,霎时间气 绝身亡。正在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拿住叛逆徐达,为太师报仇!”哗啦一 声,众人把徐达包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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