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当下应允了,可回到戏班,南丁山却分配了他几宗张罗演出的事,未能在那日请客时到场。心里过意不去,夜里回到保吉巷,问小李和五顺去不去饭店打 听小李和五顺早因平日贩菜和拾破烂太辛苦,又挣不下钱,还常常受街头泼皮欺负,听了去饭店打工,自然高兴,第二天便去找了吴清朴。
吴清朴见夜郎这般关心饭店,心里着实感激,又见小李、五顺老实本分,说话伶俐,当下就接收下,安排着跟老师傅学配馅。
服装街的鬼戏演了两天,夜郎都是半夜两点才回到保吉巷,小李和五顺从饭店回来也不睡,和秃子、小吴打着麻将等他。夜郎自然问了饭店那边的事,小李 说,店门面已经装饰好了,堂皇得很,一摆儿三家饺子店,邹家的两个哥哥都不如的;未开张先胜了一筹,邹老二心下发怵,已不想再卖饺子,改成包子店,店名也 重新叫做“同福堂”,说是邹家先祖就开过同福堂包子店的,当年西太后来西京闻香止辇,在西京惟独的一次小吃就是吃了同福堂的包子。这广告已在西京晨报上打 了一个版面,闹得风风火火的。邹云这边一看,二哥这么干,是要和她竞争的,就把店牌也换了,原用楷书写的“饺子宴楼”四字,现托人求到了市上领导的题字, 但字写得不好,吴清朴不满意,只把那字装裱了挂在店厅墙上,自己在颜真卿字帖里集了字,匾额做得四尺高三丈五尺长,黑底黄字,威风得了得!目下店里还缺一 批餐桌,厨房里的冰柜也没有买,厅里的分体空调也没有买,为钱的问题,吴清朴和邹云吵闹过几次。夜郎又问虞白去过店里没有?五顺说,好像去过一次,正是吴 清朴和邹云吵闹,她没说几句就走了。夜郎听了,没有言语,低头沉闷了一会儿,说:“人家老板的事,你们千万不要多嘴,只把自己份内的事干好就是。”小李 说:“这个当然,咱出力挣钱,管得上人家毡长毛短!”
没想第二天一早,夜郎骑了车子才要去戏班,保吉巷口外就遇着了邹云。邹云穿了件大红裙衣,越发衬得脸面红润,见面叫道:“夜哥,我在这里等你一个时 辰了,只知道你在保吉巷,却不知在保吉巷的哪楼哪院,刚才等得心焦,还暗暗打卦,说今日要等着你饭店就红火了,若寻不着你饭店就失塌了——果然就寻着了 你!”夜郎说:“什么事儿这么严重?!”邹云说:“店还没有开,你知道花了多少?十五万都进去了!现在空调没有,冰柜没买,店一开张再要周转,没有几万元 能行?我让清朴去找他的朋友集些款,他是死人,硬是不肯,我把他收藏的一个宋瓷瓶子要卖出去,已经和人家说好了价,来取货时,他不行了,说是他搞考古的, 犯法的事万万干不得,轰着那人走了。”夜郎说:“咱不要在这儿说话,来往的人男的也看女的也看,街对面路灯杆下那个,一眼一眼往这边看的!”邹云说:“我 这人一出门就显眼,对面那人从钟楼那儿就尾随了过来的,刚才还来搭讪,要认识我,说交个朋友,瞧那贼样子,腰里竟也有个传呼机,好像他也是个大款了哩!” 说着还是和夜郎进了油茶店,一人买了一碗油茶两根麻花来吃。夜郎说:“那你寻我有啥事?我可是穷得光腿打得炕沿响,帮不了你一个子儿的!”邹云说:“你就 是给我钱,我也不要的,我造孽呀?只是你腿长,社会上跑得多,你帮我寻个换外汇的主儿。”夜郎说:“你有外汇?你怎么能有外汇?”邹云说:“这你不管,我 这里有一万美元,二千港币,国家牌价是美元一比八,港币一比一,但黑市价已到一比十和一比一点二五。”夜郎说:“我给你私下打听打听,万一不行,也可托托 南丁山。”邹云说:“那你可得当个事呀,时间要越快越好!”两人吃完饭,邹云就去结账付钱,夜郎要掏,邹云说:“这有几个钱么,推让着多难看!”夜郎也便 作罢,让她掏了饭钱。
夜郎赶到戏班,南丁山已等他多时,告诉了服装街演出后,社会反响很大,只是嫌戏班行头不好。原来戏班的行头是南丁山从剧团买的处理货,许多服装头饰 都是凑合着用的,去外地或私人邀请演出还可以,但在西京城里大型演出就不行了。南丁山的意思是这次挣了些钱,要和夜郎去戏装店定购一批货的。夜郎在路上就 试探着问了南丁山有没有认识要换外汇的人,南丁山说现在炒外汇的人多,他认识的几个公司老板,人家都是去一些宾馆换的,别的人哪里有多余的钱换外币?又问 夜郎怎么也炒起外汇了?夜郎说他给一个朋友打问的,没有具体道出原因,支吾搪塞过去。
一连三天,夜郎想去看看虞白,但换外汇的事没有着落,也没好意思去。第四日,南丁山从陕北买回一头羊宰了,给了他一只羊腿,拿着去给祝一鹤,颜铭也 恰好在,颜铭说:“你是稀客了!”夜郎才知道自己是很久没有来这里,也没有与颜铭联系了,心里有了惭愧,说他还以为颜铭是去了外地表演了呢,自己近来也 忙,没能及时过来,今日弄到一只羊腿,还担心颜铭吃不上了。颜铭说:“你现在红火,还能记得我?”走近来悄声说:“我是吃不上羊肉落一身膻哩!”夜郎只是 笑,故意说:“阿婵,你给咱剁馅包饺子吃,洗一枚分币包进去,看看谁能吃到!”阿蝉喜欢地拿了肉去厨房洗,颜铭也系了围裙要去洗莲菜,夜郎返身到了卧室, 却说:“颜铭,你来帮我钉钉扣子。”
颜铭拿了针线进来,发觉夜郎衣上的扣子好好的。夜郎说:“不说钉扣子,你还不愿来和我说说话哩!”颜铭拿了针屁股在夜郎额上按了一下,说:“要做饭 了,我能不帮了阿蝉?这么长的日子不来,我以为你已经认不得这地方了!今日回来我还问阿蝉:夜哥来过没有?你要再不来,我就去保吉巷寻上门去!”夜郎说: “你心里还有着我?”颜铭说:“这是什么话?我这么长日子之所以没去找你,是我心里踏实着,你倒这么说,是你心里没了我了?瞧你现在多注意收拾,头发梳光 了,胡子也刮得干干净净。”夜郎心里倒慌起来,不敢多看颜铭,对了镜子一边看一边摸了下巴,说:“癞蛤蟆再收拾还是个癞蛤蟆!你却更美了,睫毛也长了,是 用了睫毛油吗?”颜铭说:“你也知道睫毛油?戏班里美妞儿多,哪一个告诉你了用睫毛油来?”夜郎说:“戏班里那几个女的,哪里能和颜铭比!”颜铭说:“你 说得这么好,怎么离得那么远!”夜郎挤了一下眼,过来拿手戳颜铭脸羞她,颜铭却将夜郎抱住。夜郎顺势亲了,忙闪开,用手擦自己嘴唇,怕沾了口红。颜铭说: “没口红的,我纹了唇。”夜郎细细看了看嘴唇,果然是纹了的。颜铭说:“纹得好不?”夜郎说:“好像厚了许多。”颜铭说:“当然要厚了好,我原来又薄又白 的,不抹嘴唇就好像不是了我似的。纹嘴唇那三天,我真害怕你来了,嘴唇肿得像猪八戒,肿消下去了就盼你来,你却不来,刚才我心里就说,他要真爱我,看他注 意到我的变化不?——你却没反应!”夜郎说:“我哪能不注意?只是没想到你为了美受那份罪!”颜铭就偎在了夜郎怀里,红了脸说:“我是不幸哩!”夜郎说: “又怎么啦?”颜铭说:“自??占有了你,就老守候你,我不会守候的却要守候,可守不住也候不来,几个晚上我差点儿去你那儿了。”夜郎说:“那怎么不 来?”颜铭说:“我不敢的。”夜郎瞧她一脸娇憨,手就在身上乱动起来,祝一鹤就在隔壁房里大声地咳嗽,颜铭立即挣脱了过去了。
夜郎也跟着过来,颜铭一边寻药,一边告诉夜郎:前天她和阿蝉背了祝老去楼下了一趟,只说让他看看外边,没想倒招了风,回来就咳嗽了。夜郎扶起祝一鹤 喂了药,等安详下来又昏昏睡了,再暗示颜铭到卧室去,颜铭朝厨房努嘴,两人退回来坐在厅里说话。夜郎遂询问模特队的事,颜铭说了许多奇闻趣事,便从口袋拿 出一沓钱来,说她现在能挣到模特队最高的工资了,让夜郎去买衣服。夜郎不收,让得紧了,倒生了气,说:“你这不是糟践我吗?”颜铭见他这般说,也委屈了, 怪夜郎不理解她,恼了去卧房抹眼泪,夜郎便又撵到卧房要那钱,颜铭却不给了。夜郎说:“不给钱了,我托你办件事也不肯办吗?”颜铭还噘着嘴,夜郎逗了两下 没有逗出笑,就讪讪地到厨房帮阿蝉。颜铭却在喊:“你过来!过来——!”
阿蝉说:“你惹铭姐啦?”夜郎说:“人家是老虎屁股我敢摸的?”阿蝉说:“铭姐是老虎倒是老虎,却是纸老虎。”颜铭在这边听了,自己先哧地笑了,过来倚在厨房门口说:“我说我说话你总不听,你原来认为我是纸老虎哩!”阿蝉笑着说:“你不当纸老虎难道还真要当个母老虎?!”颜铭说:“母老虎就是母老虎!”在阿蝉肥大的屁股上抓了一把,就夺了剁馅的刀自己剁起来,说:“有啥要托付我的?”用叉子叉莲菜的夜郎没想到颜铭问自己,愣了一下,说:你们团那么挣钱的,老板换不换美元港币的?”颜铭说:“我说不要钱了,原来换了美元港币,哪里还看得上我那几百人民币?”夜郎说:“哪里是我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