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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花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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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终婆 第一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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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我说件往事吧。
  那是在距今大约四十年前发生的事,当时我还是个背着书包上小学的少女。
  我出生成长在大阪一个叫T町的地方,离梅田车站走路大概十来分钟的距离,附近就是天满宫。这么一说,大概不少人已猜到是哪儿了吧。
  那一带现在矗立着不少高层公寓、企业大厦,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不过事实上,只要绕到街后面就会发现,许多景物其实一直都保留着当年的面貌。
  比如说那条人行道,某个冬日我和朋友打算去商店街玩,顺着这条路飞跑时,不知为何踢飞了鞋,结果磕断了乳牙的门牙;再比如说那家小庙,某个夏日当我正在外面玩得开心时,突然碰上雷阵雨,跑去庙里躲雨时,不知不觉在里面睡着了。如今专程回去看看,发现这些事物依旧以几乎未变的模样,默默地迎接着我。
  不仅如此,商店街上以前我常去买图画本的文具店、在门口卖炸土豆饼的肉店,虽然店主已更换成了老店主的下一代,外面的装修也变时尚了些,不过还是昔日的老店。
  只有我出生成长的那条巷子彻底没了踪影。修建高速公路时,它被彻底夷为了平地。
  而只有那条巷子才是我所爱的大阪。
  这里可以称为“破房子聚集地”,经历了战争洗礼的公寓和“文化住宅”比邻而立,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几乎为零,杂乱、吵闹,还带着些怪异。
  用个不大贴切的比喻,一想起那个地方,我就会不由得联想起儿时自己家中的那个抽屉。
  那是妈妈给我的专用空间,天生不喜欢丢东西的我,总是将所有的东西都往里头塞。喜欢的弹珠、纸做的人偶衣服、短得几乎不能用的蜡笔等,全都一股脑儿地收藏在里面。
  那条巷子跟我的抽屉很像。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光明的还是阴暗的,所有东西全都糅合在一起。
  当然,里面也同样有着人的生与死。
  第一话
  从有名的0公园后的大路转进洗照片店旁的小路,拐进一条细长的胡同,再朝左朝右拐过数个弯,就到那条巷子了。道路很窄,四个人并排就能赌上。路两旁密密麻麻地排列着许多小房子,如同某种动物的巢穴一般。
  路面像是直接倒上水泥铺筑而成,路中央挖着一条深五厘米、宽十厘米左右的小沟。这条沟能将雨水以及居民们洗衣服倒出来的水引入下水道。偶尔会有人把做饭洗碗的水倒入水沟,所以路上始终飘着一股腐烂的臭气。
  我住在巷中数一数二的大公寓里。
  这是一幢水泥浇筑的两层建筑,战前修建的,也就是所谓的几何式建筑。现在回想起来,它的外观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不过倒也不是没有原因。它本来是当地有名的妓院,后来不知为何废弃了,直接被拿来当成了公寓。
  所以我家的公寓和普通的公寓有许多不同的地方。
  走进大门,首先是个大厅般的空间,天花板极高。大厅正中,巨大的石质楼梯以一道美丽的曲线直通二楼;墙壁上雕刻着藤蔓的浮雕。不知道这地方以前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大厅的一端还有如同电影院售票处一样的大柜台,我经常在那里玩扮家家的游戏。
  如果我没记错,房间一共有八间,全都是九叠、十二叠之类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面积。奇妙的是,每个房间都有两扇门。那是因为它原本其实是两个房间,只是中间的墙壁被敲掉了。通常,一般人家会封掉其中一扇门,不过我家很有趣,两扇门都保留着。
  既然会有妓院这种场所的存在,那么这片地区应该不大适合小孩子成长吧。
  不但面向民工的小酒馆很多,还有不少店家的窗玻璃上都糊着纸,不知道里面搞的是什么买卖。不过,我曾经见过内衣一类衣服的女人从里面出来,到外面丢垃圾,果然还是跟卖春有关系的店家。
  另外还有一片区域聚集着只会说朝鲜话的人,又有成天都用扩音器大放乡村歌曲的杂货店。现在想起来,那条巷子让人感觉简直不像是在日本。
  特别是那家做鸡肉买卖的店家,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是一家半露天的工厂,几个人穿着相同的白大褂,以非常熟练的刀法肢解着案板上的死鸡。
  每次我从旁边经过时,都会被那精湛的手法吸引。在那里工作的一个叔叔只要有人围观,就会特别来劲。他将拔光了毛、略呈粉红色的死鸡放在案板上,切开肚皮,然后耐心地告诉我,这是心脏,这是鸡肫。
  他从鸡肚皮里一样接一样地拿出内脏,每一样都散发着美丽的光芒,就跟看魔术表演一样。要是叔叔心情好,还会找张报纸给我包一把鸡杂。每次我把鸡杂拿回家,妈妈都很高兴。
  就像这样,那条巷子中充满了独特的氛围。虽然偶尔会听到激烈的喧哗与怒骂声,不过大致上,巷子里的人都很友好,也会互相帮助。且不提那里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本来也是特别喜欢那种杂乱无章、不明就里的氛围的。
  我的父母都在巷子里的一家小运输店工作。店是爸爸的一个亲戚经营的,妈妈在那里负责行政事务,爸爸则骑机动三轮车送货。具体原因不清楚,我的父母似乎有无法在故乡生活下去的理由,才投靠了那家店的店长,搬到大阪来了。
  店长是个非常好的人。两条眉毛呈八字形往下垮,看起来好像总是在发愁。他和后来大受欢迎的电视节目《飞飞鼠》里的那只老鼠一模一样。他人很善良,又喜欢孩子,还特别宠爱当时年幼的我。由于他时常给我买些零食、图画书,我甚至还想,要是十天里有一天能当店长家的孩子该多好。
  店长当时年近五十,却没有老婆,听说过去曾有过,但后来离家出走了。
  这令我十分奇怪。现在的我,当然明白夫妇之间会有各种问题。不过在当时,我完全无法理解那位离家出走的老婆的想法。店长人这么好,为什么……
  我问过爸爸许多次,可他总是对这件事避而不谈。只不过有一次,因为喝醉酒,他说了这么一句话:“这个嘛,有那个吓死人的婆婆,换谁都要跑啊。”
  这个回答让我觉得非常在理。
  店长有一位年过七旬的老母,光看外表就够让人害怕了。
  我一般总叫她为“阿姨”。她的脸上早已布满了与年龄相称的皱纹,头发也一根不剩地全白了,叫“婆婆”会更贴切一些,然而,我却总觉得没法这么轻易叫出口。和她的儿子正相反,她没有半点让人亲近的感觉。
  阿姨人很胖,声音洪亮,眉毛浓密,大大的眼睛里带着锐利的光芒,扁平的狮鼻配上那张大嘴,简直就跟神社门前的石狮子没有区别。光看一眼就知道她脾气肯定不好,要是激怒了她,保准没什么好结果。
  那时候我已经上小学了,婆媳爱吵架的事情自然有所耳闻。店长的老婆肯定也因为和阿姨闹得不愉快,才离家出走吧。我是这么理解爸爸那句话的。
  但是,阿姨的“恐怖”根本没有那么简单。
  在八岁时,我才正确地理解了爸爸的那句话,那是同公寓的叔叔去世时的事。
  那个叔叔住在我家隔壁。
  我已不记得他是做什么工作的了,只是不管什么时候见到他,他的脸色总跟公园里的红土一样,眼里充满了忧郁的混浊,体型像螳螂一样细长,身上总是带着神经质的感觉。
  叔叔家有一个比我大一岁的女儿,叫小清。宽额头细长眼,给人留下的印象比较深。她和我关系特别好,我们经常一同去天满宫,或在公寓的走廊里玩扮家家的游戏。
  “我爸爸他老是喝酒,大概活不久了。”
  我们一起玩时,小清总是这么说。我觉得这种说法太无情,所以每次只要她这么一说,我就会问:“那可是你爸爸哦,你这么说不难过啊?”
  而小清的回答总是同一句话。
  “才不难过呢。那种一喝酒就打人的爸爸,还不如没有的好。”
  的确,那叔叔是出了名的喜欢喝酒。
  要是喝了酒只是话多也就算了,他却是爱发酒疯,一喝醉就要动手的类型。他要是醉了,周围的邻居一下全成了敌人,不管对谁他都会破口大骂,惹得大家都不开心。平时明明是个老实人,只要沾了点儿酒精,立刻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邻居们都觉得棘手,他的家人就更是受尽了苦难吧!好多次我都看到,小清和她妈妈被叔叔揍后,脸上肿起老大一块。考虑到这些事情,小清会那么无情倒也无可厚非。
  我记得那应该是小学三年级夏天的某个晚上。
  小清的爸爸被救护车送到医院。时值深夜,我被开进巷子里来的救护车的警笛声吵醒。顺便一提,那时候救护车的警笛声可不是现在这种有韵律的调子,而是单调的“呜——呜——”声,十分吵人。
  “听说吐了好多血哦。”
  “还说那血,跟泥巴一样黑漆漆的。”
  公寓里的居民们这么交头接耳地说着。
  透过半掩的房门,我看见叔叔被担架抬走了。在昏暗的白炽灯下,他毫无血色的脸透出樱树树叶背面那种惨绿的颜色。
  小清一脸不安地跟在后面,看见我时,露出了一丝尴尬的笑容。比起爸爸病重本身,仿佛半夜引起这么大的骚动,更让她感到羞耻。
  “这一回,他估计是真的不行了吧!”
  目送着救护车远去,我的父母这么小声地互相交谈着。
  我虽然觉得叔叔很可怜,不过,想到这么一来小清就不会再被打了,心里确实也松了一口气。
  然而两天后的中午,叔叔回来了。
  他被放在二轮车上,从附近的医院运回了公寓。虽然他全身无力,动弹不得,不过还有一口气。
  那辆二轮车是附近废铁店运东西用的,车边跟着小清和她妈妈。叔叔缩在装满了生锈的铁丝捆与车轮盖的箱子之间,看起来极其瘦小。
  “叔叔他好了?”我有点吃惊地问。
  小清愤然回答:“才不是……是被医院赶出来了。”
  我听她说完后才知道,其实事情很简单。
  医院是治病的地方。但叔叔的身体已到了医生们无能为力的地步,除了等死别无他法,再待在医院也没什么意义。以此为理由,医院要求他出院。
  “一定是觉得我们穷,所以不把我们当人看。”小清说着,眼里含满了泪水。
  当时我也这么认为,在过了几十年后的今天,我也听说过类似的事情。或许这事与贫穷与否并没有直接关系,从医院的角度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也说不定。
  住在附近的男人们七手八脚地将叔叔抬回公寓的房间。他几乎没有意识,手脚细得跟白骨似的。
  即使现在想来,那之后的几天也的确很要命。
  虽然医生放弃了,但是叔叔却没有轻易死掉。不仅没有死,他偶尔还会恢复意识,然后痛苦地大声呻吟。
  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推开老旧木门时的轧轧声,并不像是在说什么有意义的句子,然而认真仔细地听来,却能听到像是“畜生”“混账”之类的词。就算身体很虚弱,他依旧诅咒着这世界与自己的命运。光是听着他的声音,我就觉得自己的心像要裂开一般。
  “是不是把运输店那家的婆婆喊来比较好?”叔叔回来后过了几天,公寓里的居民们一同来到我家,这么建议道。
  那时候,爸爸在公寓的居民中算年轻一辈,却受大家信赖,人又热心,所以,虽然他不是正式的管理员,但是楼里的居民遇到问题,还是爱找他商量。
  “这个应该由他爱人决定。”爸爸抱着手臂,面带难色地回答说。
  我觉得很奇怪。这种时候把那个店长的母亲叫来做什么?那个阿姨看起来又不像医生,难道她能清除小清爸爸的痛苦吗?我可看不出来。
  我这么想着,继续听他们说,结果事情越发地不可思议起来。我的爸爸,还有公寓里的其他居民,有时管那个阿姨叫“送终婆”。
  送终婆——我不知道日语里是不是真有这个词,究竟该写成什么样的汉字?那时候,小卖部里有一种叫“牛奶棒”的冰糕(要说起来,这种冰糕真像名字那样,就是把牛奶冻成棒),我想这个送终婆大概也是差不多的东西吧。
  很快,大人们就将小清的妈妈叫来,然后小声地跟她商量。小清的妈妈好像早就在等这一刻似的,立刻点了头。
  于是那天傍晚,阿姨就来到公寓里。
  爸爸他们本来想让她在一楼的空房间里休息休息,阿姨却像嫌麻烦似的,摆了摆肥肥的手掌。
  “不好意思,赶快搞完吧……我还有想看的电视节目。”
  阿姨这么说着,在颜色鲜艳的泡泡花纹上衣外面套上了一件白色外套,像深山里的修行僧穿的半透明衣服。领口上缝着奇妙花纹,布料闪烁着光芒。这应该是送终婆的制服吧。她的手上拿着大颗紫水晶串成的念珠。
  我远远地望着阿姨。根本就猜不出来究竟要发生什么事。
  “美佐子,能过来帮我忙吗?”
  阿姨发现了我的存在,招手示意我过去。究竟是帮什么忙呢?我有些莫名其妙,走到阿姨身边。
  然而,我的父母却慌张了起来。
  “阿姨呀,这还是算了吧。这个孩子,才八岁啊。”妈妈一把抱住我的头,用力按在她的胸口不肯放手。
  “这和年纪大小没关系。我在她这么大时,就已经给前代打下手了。”
  从“前代”这个词来看,这个所谓的送终婆,似乎是代代相传的。
  “不管啥事情,都是个经验嘛。美佐子,你过来。”
  阿姨的口气很强硬,根本就不容旁人反驳。妈妈没办法,只好松开我,让我到阿姨面前。
  “你用手把耳朵堵上。”
  我照她说的,用两手将耳朵捂上。
  “能不能听到我的声音?”
  我听见她这么说。不管怎么用手捂住耳朵,多少都是能听见一些。就在我回答说能听见一点时,阿姨突然用力在我头上拍了一巴掌。
  “笨得很,不能再用点力气捂好啊!”
  我慌忙加大了手上的力气,直到周围的声音一点都传不进来为止。阿姨冲着我说了些什么,我完全听不见。
  终于,阿姨很粗暴地将我的两只手拉开,问道:“刚刚啥都没听到,是不是?”
  我点点头,她很满足地咕哝了两声“好”。
  “听好,美佐子,一会儿进屋,我叫你把耳朵堵起来,你就像刚才那样用力把耳朵捂好。要是不好好捂……”阿姨弯下身子,直视着我的眼睛,“你也会死。”
  那张本来就跟石狮子很像的脸如今越发严肃起来,看来她真的没开玩笑。
  我有些不安,抬头看向爸爸。
  “没关系,美佐子,只要照着阿姨的话做,就不会有事。”
  爸爸虽然这么说,脸上却挂着担心的神色。妈妈没办法冷静下来,已是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
  “好,拿着这个。”
  阿姨交给我一个像咖啡杯托盘的小铜钹。摸起来像是铜做的,似乎已经使用了很长时间,上头呈现出干柿子般的颜色。
  “你敲三下来听听。”
  我照吩咐敲了三下,小铜钹发出低低薄薄的单调声音。与其用这个,还不如敲锅盖呢,发出的声音要比这好听多了。
  “嗯,很好。大家听好了,刚才的声音就算是信号。”
  阿姨用强硬的声音对聚集在周围的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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