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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花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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冻蝶 第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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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说说我遇见美羽时的事情吧。
  老实说,我并不知道她名字的确切写法。最开始联想到的其实是“美和”,但从头一次见面起,我就觉得应该是美丽的羽翼,也就是美羽。
  不过,我不能否定,这可能是我在心中捏造出来的记忆。对于我来说,美羽和拥有美丽翅膀的蝴蝶之间,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所以说,我们暂且叫她美羽吧。
  我头一次碰见美羽,是小学二年级的秋天。那时,十月已过了大半。
  那天是星期三,地点是大阪市营的M陵园。
  那座市营陵园在当地被人称做A野墓地,地处市区,面积相当大,呈标准的长方形,宽两百米,长四五百米。面朝马路的一侧围着铁丝网,而面朝住宅区的一侧则是砖头砌的墙。
  这一天,我和平时一样,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路上。我的父母都在工作,其实待在家里也未尝不可,但我很讨厌在不是雨天的日子把自己关在家中。追求阳光与风,一定是小孩子的本能。
  我会走到A野墓地,是个纯粹的偶然。不知不觉地,在寻觅不曾涉足的去处的途中,我走到了墓地近旁的路上。
  越过铁丝网朝里面看了一会儿,我突然想进去看看,接着便立刻付诸了行动。也许有人奇怪,连“铁桥人”都会害怕,为什么会……不过事实上,只要亲自前往,恐怕任谁都会动念入内一窥真面目的。再说那天天气又好,太阳高高地挂在天上。
  我走进陵园,里面大大小小的墓碑好像未来城市的缩影般,排列得整整齐齐。虽然不知道数量多少,但在孩童的眼中看来,坟墓仿佛绵亘不绝,好像永远没有尽头。在大阪下町,建筑之间的距离都很近,总有一种密密麻麻的感觉,墓地也仿佛受其影响,密度很高。
  那座陵园的广阔,让幼小的我吃惊不已。从热闹非凡的通天阁步行五分钟之处,竟然会有这样的“亡者之国”。我从没见过这么多的墓碑,而且在一处安静的住宅区旁边,实在不可思议。
  后来我才知道,A野墓地原本位于南边千日前(现在那地方人来人往,但过去是刑场),从明治时代开始,逐渐迁移到现在的地方。的确,认真观察墓地的话,可以看见不少古老的墓碑。
  我怀着探险般的心情在陵园里走。
  陵园里几乎没有树,只有献在墓前的花朵,给这个灰色空间涂上了一抹色彩。有些墓碑尖尖的,像火箭一样,有些装饰着如同神轿一样的屋顶。在墓区里,很容易就能分辨出穷人与富人的墓来。有些狭窄的地方硬塞着许多很小的墓,有的墓却独霸着能容纳二十个穷人墓的大片空地。
  墓地的尽头,是几座铁丝网围起来的大石碑,其中一座是警察的墓,似乎是殉职的人,或者是地位高的人,不过我不是特别清楚详情。
  在其旁边,是一个奇妙的细长石碑,上面雕刻着“无缘佛”三个字。然而,那时候的我,完全不理解这个词的意思。
  “喂!”
  就在我抬头看着石碑时,有人突然从后面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下手的力道完全不像打招呼,重得让人觉得很痛。我吓得一蹿三尺高。
  “哎呀哎呀,吓着你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我回过头,只见一个高中生年纪的女孩正冲着我高兴地笑。
  她穿着一件白色上衣,外面披着淡樱花色的薄外套,下身是一条深蓝色的裙子。头发刚过肩膀,左右梳成两条辫子。肤色被太阳晒得黑黑的,呈现出健康的色泽。
  “小弟弟,你知道这座大坟墓是什么吗?”
  她的语气好像确定我知道一样。我抬头望着石碑,脑海中一片混乱。
  “这个墓叫无缘佛,是为那些死后没人知道来历、身份的人修的。”女人用如同导游般的语调说。
  她说起话来带有一点关西腔,但对于我这样的本地人来说,却显得颇为刺耳,听起来有些不协调。一听便知,这是来自外地的人,生硬地说着刚刚学来的关西话。
  “不过说什么‘无缘’,你不觉得太刻薄吗?人生在世,怎么可能跟谁都没缘呢?难道就没有其他的说法了吗?”
  “这个……的确是啊。”
  我有些紧张。因为这女人和当时很受欢迎的某长发年轻女歌手长得很神似。要是她松开辫子,再穿上条连衣裙,恐怕我会分辨不出来吧。
  “你是来扫墓的吗?”女人将手插进薄外套的口袋,略带羞涩地问。
  “不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我只不过是心血来潮才进来的,“我随便进来看看。”
  “是吗……站着说话多累,要坐吗?”
  我照她说的,在无缘佛石碑旁边的长椅上坐下。女人也坐到我身边。
  “小弟弟你长得真可爱,几年级啦?”
  “二年级。”
  “是吗?个子挺高的嘛!我还以为你四年级呢……要吃糖吗?”
  女人从裙子口袋里摸出大颗圆形糖果,分给我一颗。糖被女人捂得暖暖的。
  “姐姐是来扫墓的吗?”
  “不,我也不是……怎么说呢,我觉得待在这里挺舒服的。”女人这么说着,冲着我微微一笑,“对了,刚才真是不好意思,把你给吓坏了吧?”
  “那是当然啊,在墓地里头遭人猛拍一下肩膀,换谁都会吓到啊。”
  那一瞬间,自己大概惊叫了一声吧。这么想着,我突然觉得很害臊。就算是小学二年级的学生,也会产生这种想法。
  “其实,你的背影和我弟弟很像,所以我忍不住……”
  “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嗯,所以说,你不要生气哦。”
  她说的关西话在我听来,仍是十分怪异。
  后来,她告诉我她的名字叫美羽,不是高中生,而是附近一家咖啡馆里的打工女。我也告诉她自己叫道雄,有个哥哥。
  “嗯,你叫道雄啊……那,我可以喊你小道吗?”
  听到美羽这么说,我突然感到有些伤心。因为管我叫小道的,只有正浩和他姐姐。
  “行啊,我的朋友也都这么喊我。”紧张感逐渐消散后,我改用极为普通的口气回答道。
  “那么小道,你跟我说说学校里的事情吧。”
  “学校里的事情?”
  “没错……今天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或者你朋友的事情。”
  我不明白美羽问这个问题的用意,但她那双大眼睛里充满了期待,我觉得不应该拒绝。
  老实说,这问题让我很苦恼。自从正浩不再跟我玩后,对我来说,学校就不再是一个快乐的场所了。
  没有人欺负我,也不是完全没人肯搭理我。如果我主动开口,班上也有同学会跟我交谈。所以从表面上看,我并没有遭到孤立。
  但实际上,我却很孤独。感觉到处都没我的容身之所,光是待在教室里都觉得痛苦。那时候,我的心境简直就跟“铁桥人”一模一样。
  换作现在,孩子以此为理由拒绝上学,倒也不是什么怪事。但在那个年代,如果没生大病,是绝对不会产生不去学校的念头的,更不要说小毛病了……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都这么认为,所以学我还是去上的。
  被美羽这么一问,我发现没有什么内容可以分享给她。就算说那些班里发生的事,那故事之中也没有我的参与。
  “你班上有好玩的同学吗?”
  “有啊,有一个叫良助君的……”
  我想起有趣的事情,说那个经常逗全班同学大笑的良助君。我跟他同一个幼儿园毕业,所以关于我的过去,他知道得很详细。虽然小学进了同一个班,我们两人之间却几乎没有说过话。
  然而,在跟美羽讲起他的事情时,不知何故我却更改了事实,给自己分派了一个与他是要好朋友的角色。我也不明白为何如此。也许这么讲比较容易吧?又或者说,自己在内心深处真的这么希望?
  “那个孩子挺有意思的,不过小道也很有意思哦。”
  美羽高兴地听着我的故事。被她表扬后,我越发高兴,开始一件又一件地讲起学校里发生的事。把那些自己旁观的见闻,都当作自己的真实体验说了出来。
  很快,西边的天空燃起了火烧云。
  “马上就要天黑啦,小道你也得赶快回家咯。”
  美羽提醒了一下不知道何时起开始喋喋不休的我。这就要和这个姐姐告别了吗?我想着,心里有些难过。
  “小道说的事情都好有意思,下回再说给我听。”随后,美羽给了我一件我最希望得到的东西,“下个星期三,也到这儿来聊天好不好?”
  我毫不犹豫地猛点头。那时候的我,最盼望得到的东西,就是下次和我一起玩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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