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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强暴的女人

来源: 故事会 作者: 未知 时间: 2014-10-23 阅读:

没有人知道,身材瘦小的周树为什么会娶牛高马大的孔令燕。也许是受制于各自体型的原因无法找到自己的另一半,最后两个同病相怜的人只好走到一起了。丹城一个晚霞满天的黄昏,他们在世纪酒店举行的婚礼,很久以后还成为这座城市的人们津津乐道的谈资。人们觉得,这两个外形背道而驰的人中和以后,下一辈人可能会正常一些。当然,这只是人们善意的想法。

结婚好些年,一直没有孩子。对两人房事的设想,也让许多熟悉他们的丹城人乐此不疲。周树对于孔令燕,就像是一只蜻蜒,以飞机的名誉,降落在本为空中客车准备的机场。甚至有人想象,如果在房事的过程中孔令燕突然站起身来,那么周树也许会象一只爬在墙上的壁虎。

从后面看,周树象是一个永远也不会发育的孩子。负责管理他身体的钟表出了问题,时针、分针和钞针同时卡住了,仿佛是在过去很久的某一天,他的身体就被定了型,而且从此之后不容篡改。但是,他的面孔却跟随着时间的大军一直前行,从来没有掉过队,所以一个陌生人走在他的身后,如果周树突然转过身来,长着一绺山羊胡须的沧桑面孔,往往会把后面的人吓一跳。

也有人觉得,周树之所以能娶到孔令燕,与他有一份不错的工作有关。他是丹城供电局的线路检修工,在一个号称电老虎的部门,收入自是不菲。更为关键的是,周树非常热爱他的工作,人们常常看到他挂在城市郊外的电线上,像去年秋天被谁丢弃的一架风筝。身体轻盈,身材的劣势在他的工作上奇迹般地转化为优势,所以,许多事情就非他莫属。比如下乡去检修高压线路,或者在城市的下水道里面游刃有余地处理电缆。周树因此成为丹城供电局的法定劳模,每年五一前夕,都要胸挂大红花,接受市里甚至省里的表彰。没有人会与他争这份荣誉,也没有人对他年复一年的劳模有什么意见。

何况,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有什么样的荣誉能够抚平被妻子暴打带来的屈辱?周树也不是不想反抗,而是他的反抗几乎不起作用。孔令燕是汽车公司的修理工,时常穿一身油腻的工装,业余时间在工厂打篮球中锋,将球举在空中,喜欢在十二码附近转身,把几个防守她的人撞得东倒西歪,感觉有万夫不挡之勇。

几年前,一部名叫《不要与陌生人说话》的电视剧突然火了,大家在对女主角的同情中,自然而然地想起周树来。没有任何悬念,如果周树与孔令燕之间发生家暴,谁是施暴者谁是受暴者一目了然。有时,在漆黑的深夜,周树家里会发出一声惨叫,但往往只叫一声,立即就揠旗息鼓,让许多好奇的耳朵意犹未尽。第二天早晨,当人们再次见到周树的时候,却看不出昨夜被施暴的任何痕迹,身上的衣裤遮蔽了一切,仿佛在刚刚过去的那个不堪的夜里,两人的婚姻波澜不惊,一帆风顺。

局里的领导一直把周树当成宝贝,时代发展到今天,像他这样任劳任怨的人不多了,因而当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周树略显笨拙地挂在电缆上时,供电局的领导就会委婉地向孔令燕表达他们的不满。事实上,早在两人结婚的时候,大家就不相信他们会白头携老。但奇怪的是,许多年过去了,两人歪歪扭扭的婚姻,却一直保持着怪异的一种平衡,沿续到今天。

2

门被谁轻敲了两声。栗强刚摸到了一手好牌,心情不错,叫了一声进来!

黄昏时分,三江口派出所警务室的门洞被突然推开,屋子里喧嚣的声音停了下来,短暂的诧异带来的安静中,派出所所长粟强低下眼帘看了看走进来的人,随即又将目光搁在他手中的牌上。

进来的这个人看上去给人的感觉没有什么重量,像一个纸人,宽大的衣服套在人字形的衣架上面。屋子里的电灯瓦数不高,昏黄地悬置在几个人的头顶,加之不断从一张张嘴中喷吐出来的烟雾,让栗强所长手中的牌模糊不清。所以,他偶尔要抬高手臂,把牌凑近头顶的电灯,好把上面的花色看清。

人的身体是带有气场的,有些人重,有些人轻。眼下进来的这个人就显得轻,仿佛一生下来,就注定了要生活在墙角。胆怯、猥琐、一辈子无足轻重。

说吧!有什么事?栗强所长将叼在嘴上的香烟从左嘴角一下挪到右嘴角,轻蔑地往面前的小圆桌上扔了一张梅花J,然后将手中的牌合拢在一起,并不看刚才从外面进来的这个人。

我来投案!来人说话的声音很轻,比从栗强所长嘴中吐出的烟还要轻,就像一个人睡梦中的呓语,犹疑、欲言又止。栗强转过头来,看见灯光下一张苍白的脸,漂白过一般。他注意到,前来投案自首的人只与坐着的他们一样高,毫无威胁,让人不由自主的轻视。栗强皱着眉头将纸烟从嘴上拿下,如果说刚进来的这个小个子男人是来报案他不会奇怪,投案就奇怪了,栗强很快又将注意力放在了牌上。说吧,犯了什么事?他心不在焉地说。

小个子男人犹豫了片刻,吞吞吐吐地说,今天下午,在,在镇外山上的一块玉米地里,我……

接着说!栗强所长似乎对小个子男人所说的事情感了兴趣,但依旧不去看他。看不看都不重要。对于一个面色苍白而又给人感觉没有重量的男人,即使是他现在手里提了一把血淋淋的刀,栗强都不会感到丁点的害怕。

今天下午,我在镇外的玉米地里,强奸了,一个女人,小个子男人嗫嚅着,烟雾中透出他渐渐变红的脸。

哦!栗强所长似乎有点好奇,他没有像其余三个人那样,转过头去看小个子男人,而是再一次把合在一起的牌,对着电灯打开。强奸?说说经过!栗强将嘴角一侧叼着的烟又换到了另一个嘴角,他开始有了兴趣。

今天下午,小个子男人说,我检修电线到了镇外的坡地,看到有个女人在玉米地里锄草,她很性感,挥动锄头的时候两只乳房在衣服里上窜下跳。还有,他弯腰的时候屁股圆润,我拚命控制自己,可是最后没有能控制往……

栗强所长终于再次转过头来,一只眼睛眯着,一只眼睛闭着,打量着站在身旁的小个子男人。你好像不是镇上的人?栗强问。

县城供电所的,下来检查线路。小个子男人说,我身子轻,所以上线检查的事情全归我。

栗强闭着眼睛点了点头,他想起来了,昨天县城供电所有几个人下来,傍晚的时候还有人来过派出所,说要请他们吃饭,但被栗强拒绝了。栗强这几天有点感冒,厌油,他想等自己身体康复几天,再接受邀请。

你把强奸的事情从头至尾说一遍!栗强所长不由分说,然后扯起有些沙哑的声音叫道:小李、小李!一个年纪轻轻的警察应声推门进来,栗强指着墙角的电脑桌对小李说,你做做笔录,就在这里。他似乎不想放弃打牌的娱乐,却又想听小个子男人是怎样强奸那个农妇的。栗强看了一眼投案的男子,总觉得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地方,有一只老鼠,陷进了巨大的沙漏里。

我叫周树。周公的周,树木的树,很好记。但是这个名字好记的人声音却很小,不过听上去却很清晰。一但回忆起自己做案的过程,周树象是换了一个人,口齿变得伶俐、从容、娓娓道来,极有条理,而且对作案前的心理、过程中的快慰以及事后心理的负担和压力都说得很细,工笔画的手法,包括他在强暴那个农妇时压断了几棵正在成长的玉米,他都说得清清楚楚,温故知新,事后他仿佛回忆过一百遍。但是正是因为细节过余真实,相反让栗强产生怀疑。他皱起眉头,额头上,出现了一个泛着油光的川字,根据从警多年的经验,栗强判断眼前的这个小个子男人在撒谎。不是他做的笔录有什么问题,而是他瘦人而单薄的身体在撒谎,何况一个男人强奸了一个女人,事后通常会惊慌失措逃之天天,谁还会在如此从容地停下来,象检查自己的战果那样,查看自己快乐时,压断的几株玉米。

究竟压断了几棵玉米?栗强出人意料地问。

五棵。小个子男人迟疑了一下,坚定地说。

就在周树陈述案情的时候,栗强所长一直在打牌,与其它几个人一样,他的耳朵变得越来越灵敏,听到让人激动的细节,栗强会停下牌来,表示没有听清楚,让周树再重复一次。烟雾中会传来笑声,他们打牌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那是个令人愉快的夜晚,感冒好象轻松了一些,栗强所长感觉到有一些饿了,他想打完牌后,要到镇口的香又来饭店煮碗面条。

那女的力气大得很,一直在挣扎。小个子周树的表述简直口若悬河,理直气壮,仿佛是在给打牌的几个人做报告。栗强又停了下来,把手中的牌合拢,回过头去看小个子男人,甚至还笑了一下,眼睛里面有了鼓励的内容。

周树显然还沉浸在巨大的快乐中,他说,没想到,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当她的衣服脱光以后,身子会如此的光滑,而且结实,身上有汗,不容易控制住,像一只巨大的泥鳅。但是当我抵进去时,她就停止了反抗,就象触电一样,她开始安静,后来就抖动起来,就象一只肥硕的电鳗那样不停地扭动身体,弄得我也没有坚持得太久。完事以后,她穿上衣服和裤子慌慌张张逃走了,锄玉米的锄头被我丢在了坡下,我还坐在坡埂上吸了两支烟,并把烟屁股按熄在一片南瓜叶上。

你抽的是什么烟?栗强所长出人意料地问。

红河。硬壳的,十块钱一包的。小个子男人说。

笔录结束。栗强的心情大好,他对小个子男人说,你今天先回去,拘留室里今天住不下人,要不,你明天晚上再来?

好的。周树嗫嚅着,迟疑着朝门外走去,这时栗强在他身后说,报假案是要受处罚的!栗强的声音听上去很冷,脸上有了因怀疑而迅速弥覆盖的一层霜。

负责进行笔录的警员小李没有反应过来,当小个子男人从屋子里消失以后,他有些迟疑地问栗强,他要是明晚不来,反悔了偷偷跑了怎么办?

不怎么办!你看他像强奸犯吗?栗强所长取下嘴上的烟屁股,把它摁灭在圆桌上的烟灰缸里。

3

小镇三江口在上午9点左右仿佛休克掉,周末,派出所后面的小学校没有了往日朗朗的读书声。靖江县所辖的这个小镇位置偏僻,藏在乌蒙山巨大的皱褶里,平时很少有往来的行人,加之小镇附近村庄的青壮年大都外出打工,这座小镇已经长久没发生过刑事案了,平静得让栗强和他的警员很长一段时间无所事事。

昨晚喝了点酒,睡前又服下了两粒克感敏,轻微的安眠,栗强一夜都在飞翔。等他睁开眼睛,感冒症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射进来,在洁白的墙壁上,留下一条细长的光带。他点燃了一根烟,从烟雾里想起了那个小个子男人苍白失血的脸。充实的一天开始了。

县城供电所的检修队住在小镇另外一头的临江居。栗强所长带着所里的民警小李穿过整个小镇。五六个卖蔬菜的妇人蹲在街边,一张肉案懒洋洋地支在巨大的红色遮阳伞下面,赤裸着胳膊的屠夫尤四斜靠在椅子上,神思恍惚,又好象在缅怀曾经的温柔乡。见到栗强所长,尤四如同被打了强行针,来了精神,掏出烟来,想递给栗强。栗强冷漠地接了过来,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尤四热情的招呼。每一次见到尤四,栗强都会留意他嘴角的那颗黑痣,就象是一颗花椒籽。等走过尤四的肉摊,栗强笑了起来,他对民警小李说,昨晚来投案的,是尤四那还差不多,这小子一身欲望,看上去就像强奸犯!

临江居就修在镇口,河摊上垒起的建筑,公路以下是水泥柱子,看上去头重脚轻。天气已经开始变热,栗强所长坐在靠江边的窗口,江风有一阵没一阵,像一个垂死者的呼吸,河水的声音倒是清晰而又具体洗涮着耳鼓。

投案的小个子男人没在,队长在。他认识栗强,栗强却对他毫无印象,这让栗强所长的虚荣心得到轻微的抚摸。他仔细向队长打听了小个子男人的情况,队长说,哦,你要找的是周树,他娶了一个牛高马大的女人,经常被打。

听栗强说周树昨晚去派出所报案,又听栗强复述了简单的案情,队长哈哈大笑。他说,周树被人强奸还差不多。在队长的口中,小个子男人周树如果能够强奸人,就出息了,结婚十来年了,都没有播下种子,那么肥沃的一块土地,周树都没法耕种,队长用怀疑的声调说,我估计,周树在那个方面可能有问题,他那人,从小被女人欺负,身体的那个地方可能没有发育过。

昨晚还做了笔录,案发的经过讲得非常具体,栗强所长伸手接过队长递过来的烟说,笔录上面看不出破绽,如果不是见到了周树本人,不会觉得是报假案。

队长说,供电局过三八节,局里工会组织女职工外出旅游,都是周树陪她们去,安全,没有威胁性,女职工们都觉得他好使唤,没有人会不放心。他那样的男人,就是把他和女人关在一间屋子里,甚至你让他们睡在一张床上,你也坚信不会发生任何事情。

栗强所长示意小李把昨晚做的笔录交给队长,队长接过来,猛地吸了两口烟,把烟屁股夹在拇指和中指间,从窗口弹了出去。在队长看笔录的时候,无所事事的栗强从临江居的门里,看到有两个穿裙子的年轻女人从屋外的阳光下走过,继而他又想到了那个看似没有重量的小个子男人周树,栗强摇了摇头,笑了。

队长飞快看完了民警小李做的笔录,提出个问题:会不会是周树用刀威胁呢?他昨天下午到镇外去检修线路,随身带有电工刀……

笔录里面没有说用刀,栗强说,犯罪嫌疑人的供述里非常详细,没说用刀威胁,他只是说从身后抱住了女人,用胳膊勒住了受害人的脖子……

会不会是那女人的男人外出打工,自己也有那方面的需求,因此半推半就呢?队长又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来,递了一支给栗强说,现在农村的空巢家庭很多,留守妇女也有需求,碰到有人非礼,没准还暗自高兴呢!

栗强低下头来,在队长双手捧着的火苗中点燃了烟。你的推测也不是没有道理,栗强所长很舒服地把身子靠在墙上说,笔录是投案人的一面之词,下午我们一起去查勘现场,那还要向受害者详细了解案发的经过,才能最后确定案件的性质。

4

镇外的坡地上种满了玉米,绿色的茎干上密布着大刀一样的叶片,山上的青纱帐,半腰深的玉米茁壮生长,弥漫着大地发情的气息。一条土路佩带一样斜挎过来,小个子男人周树停下脚步,他的背后有一棵高大的核桃树,青色的果实藏在叶片中。在核桃树的上方,有高压电线笔直地穿过。

案发现场就在土路下面的玉米地里,台地,延伸到远处的地埂,一台又一台,奇异的几何板块,因种植了玉米而变得边缘模糊。就在下面,周树指着不远处的坡地说。但是路边的玉米地里,看不出有人走过的痕迹。

你带路!栗强的表情狐疑,离开临江居往镇外的坡地走来,他一直是这个表情。周树不像其它犯罪嫌疑人那样,在指认现场的时候戴着手铐,他像一只猴子一样,敏捷地从土路上跳入玉米地,双手不断拂开前面的玉米。

走了大约二十来米,突然的落差之后,是又一台玉米地,里面果真有可疑的迹象。一个春天收割后留下的麦草堆旁,有几株被压倒的玉米,栗强所长在倒伏的玉米旁蹲了下来,目光如炬,搜索着玉米地里可疑的蛛丝马迹。几天前下过大雨,玉米地还有轻微潮湿,泥地上有两个小坑,栗强所长判断是脚后跟不断用力蹬踏出来的,他凑近了细看,在这两个小坑的稍下方,还有两个模糊的脚掌印,甚至,他还可以从泥地上的纹路,看出脚掌用力时的轨迹。

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暧昧起来,他们轻声交谈,发表自己的见解,完全不顾当事人周树就站在现场。周树,你行啊!队长用一种非常陌生的眼光,看着手下这位貌不惊人的队员。

路边核桃树上歇息的蝉知乌知乌地鸣唱,声嘶力竭,仿佛要把不大的身躯融化为一个刺耳的音符。民警小李把手中的照相机对准案发现场,从各个角度拍摄,玉米地里的人都看见了,栗强所长面前的泥地上,有因人体的重量而压出来的隐约人形。模糊、奇异、激发想象。

不知道为什么,栗强所长总是觉得,昨天下午,小个子男人周树身体下面的女人,那个表面假意挣扎其实刻意迎合的女人会长得丰乳肥臀,厚实得就像,就像这块长满了玉米的台地。栗强伸出手来,摸了摸脚下的土地,柔软,能够感觉到地底下的隐约的水气。

现场很快就勘验完毕,还没遭到破坏,周边的景致与周树的供词高度吻合。想着昨天下午这里曾发生过的动人情景,栗强用鼻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想捕捉到一股曾经留存但现已消失的味道,然后抬眼望了泥地一侧的麦草堆。和眼前的泥地相比,麦草堆更像一张床塌,很多年以前,栗强还是乡村少年的时候,就曾在村外的麦草堆上,看见过有人野合。夜晚,月光如水,安静的大地上仿佛就只剩下两个轻喘的生命,是他们为栗强开启了生命中的另一扇门。当年曾体验过的甜蜜和憧憬,一下子注入到栗强所长的心里。

玉米地里出现短暂的沉默,江水咆哮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栗强抬头望了望远处,突然说,作案后,你不是还坐在地埂边抽了两只烟?

台地的边缘,有石砌的保坎,栗强在一块石头上发现了一片枯萎的南瓜叶,叶片上面有两个立着的烟头,一同跟随查勘现场的民警小李机警地从背包里拿出镊子,小心把烟头夹了,凑在眼前仔细观看。是红河牌香烟,小李说着把烟蒂放进了随身携带的塑料袋里。

一只蟋蟀从石缝里跳了出来,伸着两只触须,试探着空气。有风吹过,玉米茎上大刀一样的叶片整齐地舞动起来,像划桨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极有节奏,栗强在这样的节奏中,仿佛看见了两只崩紧了往后用力蹬的腿。

小个子周树站在玉米地里,再次把他昨天下午作案的经过重复了一遍。被动的说书人,依旧保持着讲述的激情。他的语速有些快,内容与昨晚笔录的完全一致。所不同的是,周树在讲述的时候还铺之以手势,故地重游,意念中的温柔情景再次浮现,他讲得眉飞色舞,仿佛昨下午在此所做的,是一件极为崇高的事情,就象他作为劳模,巡回演讲时所作的报告。周树说,事后,当他心满意足坐在地埂边抽烟时,晕眩的女人苏醒了过来,她羞愧万端,低着头顺着石埂边迅速消失,慌慌张张,甚至遗忘了留在玉米地里的锄头。

栗强所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低头望着站在面前的周树说,如果真是强奸,你麻烦了!他不知道为何突然对眼前的小个子男人产生了同情。栗强小声对陪同前来勘查现场的队长说,要是那个女人本身也愿意,情况就会好得多,象是暗示队长让周树改口供。突然栗强告诉跟随他来的民警小李打电话给所里,要所里的人把村委会的人叫来。记好了,栗强在电话里叮嘱,让村主任把小组长也叫来,否则,不知道是谁家的玉米地。

离开现场的时候,栗强所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锄头呢?他问。周树用手指着石坎的下面。果真有周树供词笔录中所说的锄头。民警小李跳下去把它拿了上来,扛在肩上,土灰色的锄把上面,有两个地方特别光滑,伴随着锄头的晃动,偶尔有刺眼的阳光从锄锋上反射过来。

5

说是村庄,但小镇三江口附近的人家住得极为分散,斜坡地带,房屋的建筑依山势而建。栗强他们没有费多大周折就锁定了受害人。30多岁的女人,丰腴、健康,让人想起十月底垂悬在枝头的苹果。

提及昨天下午发生的事情,女人的脸变得通红,没有愤怒与委屈,更多的是羞涩。她低头坐在院子里的一棵李子树下,阳光斜射下来,明亮而斑驳。女人的丈夫,外出打工已经好几年,只有前年冬天才回来过。她的两个孩子,天真无邪,在院子和屋子间窜进窜出。

仿佛是一次心平气和的家访。女人一开始并不愿意讲,矢口否认,她把一块劳动时擦汗的手帕,放在两手间绞紧放松,放松了又绞紧。栗强所长低下头去,目不转睛望着女人的脚。女人穿着一双黑绒面料的搭绊鞋,肉色的短丝袜,脚背圆润地鼓起,一时没有人说话,栗强有一些恍惚,他仿佛又看到了玉米地里,那两个脚后跟蹬踏出来的泥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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