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

 人老了，说病倒就病倒了。
在镇上的卫生院躺了一个多月，老人的病情还是不见好转。于是，她被儿女们送到省里的一家大医院去了。只是又过一个多月，连城里的名医们都束手无策了。
这天下午，老人闭着眼晴安静的躺在洁白的病床上，在她的床前挤满了人，有大人，也有小孩。大人们满脸哀伤，小孩一脸茫然。小小的病房此时显得分外拥挤。老人五岁的孙子被大人们推到床前。他轻轻唤了声：“奶奶......”这一声如同天外之音，把老人从渺茫的世界中唤醒过来。老人努力的睁开似乎有千斤重的眼皮。她的眼珠深陷在眼窝里，眼球白色的地方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黄光，眼瞳里也比平日少了几分光泽。一个矮小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野中，有些模糊不清。她费力的举起她的手。那是怎样的一只手啊，整只手瘦得就只剩下皮包骨了，手掌处还长满了厚厚的茧子，就像是冬天里的一根掉光叶子的苦楝树的枝丫。老人想用手摸摸孙子的那张像苹果那般光滑、红亮的脸。她的孙子却极不情愿的，他有些惧怕那只不似平日里那般丰满、温暖的手。只是在他身后还挤着身材高大的大人们。苦楝树的枝丫终于是挨在了红晕的苹果上。老人用手上粗糙的老茧轻轻的摩挲着孙子的脸蛋。她的眼眸里似乎有微弱的精光被点亮了，若隐若现。就连那干瘪的，布满沟谷的死气沉沉的脸上都浮起了一摸浅浅的微笑。老人把目光转向床头的桌子那里，桌子上的小竹篮里静静的躺着一串浑圆饱满的葡萄。那葡萄晶莹剔透的表皮上还附着几滴小小的水珠，泛着点点的亮光，显得分外诱人。
老人的手离开孙子的脸蛋，向着那串葡萄探去，空洞的嘴巴微微张开着，好像想要说些什么。只是那些话仿佛被卡在喉咙里了，只有“咯......咯.....”的声音传出来。大人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是见她指着哪葡萄，以为她想要吃，便把那葡萄递到她的面前。老人轻轻的晃了晃脑袋，手往孙子那指了指。她张大着嘴巴，好像要把卡在喉咙里的话全吐出来似的。只是她的喉咙却感觉有点发痒。“咳......咳咳咳......”低沉的咳嗽声如同山洪那般从她的喉咙中爆发出来，大人们连忙凑过去，有的把她扶起来，有的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过了好一会儿，老人终于平静下来。她十分疲惫的躺在床上，似乎已没有力气再去支撑那沉重的眼帘。她缓缓的合上了眼睛，好像快要进入梦乡似的，她轻轻地呓语着。大人们把耳朵贴近她跟前，只听见断断续续的传来微弱的声音：“把.....把葡萄......给......给俺孙子......吃......"大人们把葡萄塞进老人孙子的手里。老人的孙子怀抱着葡萄高高兴兴的跑出病房去了。大人们没有注意到。他们凑到老人床前，，想听清楚老人接着要说的话。只是老人的声音渐渐变得微不可闻，最后没了半点声息，如油尽灯枯般沉寂......
大人们的呜咽声从病房中远远的飘到医院大楼静谧的天空中，他们趴在老人的身上恸哭着，几缕昏黄的阳光从窗外漏进来，映在老人那安详的脸上，照亮了她脸上凝固着那抹浅浅的微笑。医院楼下的小路上，一个小孩欢快的跑着。手里还拎着一串葡萄，几粒又大又圆的葡萄不堪颠簸，掉在了坚硬的地上，滚到路边的翠绿的草丛中，消失不见了。那小孩没有发觉，他一路往东跑去，夕阳那温暖的余晖紧紧贴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