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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读者文摘 作者: 未知 时间: 2019-09-02 阅读:
  真的很快,一眨眼,老爸走了一年。300多天,一切历历在目,就像昨天发生的事。
  我记得最后一次跟他聊天,他躺在病床上,胸腔积水,呼吸困难,我问他:“等病好了你想去哪儿啊?”他说:“回家。”
  最后还是没能回家,从医院直接去的殡仪馆。火化的时候我也没敢去,怕万一崩溃,家里的两个女人没法收场。
  他在医院的最后一夜,是我们的新婚夜,婚礼原本是办给他看的,知道他不行了,赶紧挑日子,趁他还健在的时候办,也算了了一桩心事。可惜,那天他浑身剧痛,一切都准备好了,他硬是撑不住,自己在医院苦熬了一宿。
  他终于没看到婚礼。第二天,我拿着婚纱照去高危病房,一页页翻给他看,看完他说了一句:“挺好。”
  大理的房子,我跟他一起买的。我和妻去云南,到大理,顿时爱上了,回上海跟老爸说:“咱买套房,等你们退休去住。”老爸跟我一起去了大理,一看,也爱上了,当场拍板,付钱。
  回来之后,老爸每天琢磨,怎么装修,画图、设计,跟我商量装修风格。我知道,他在设计退休后的每一天,他想买几亩山地,种茶花,养鱼养鸟,院子里有山泉流过,那是他一生梦寐以求的生活,只要再多一两年,就可以实现。
  大理的房子到现在还没装修,一是没时间,二是我不确定,装修成什么样他才会喜欢。无论如何,那套房子的主卧室,我会把他的照片挂在最显眼的位置。那是他的房间,我希望他能看到窗外的苍山和洱海,能闻到从厨房里飘来的牛干菌,混合院子里的山茶味道。
  他走后,我一直想写点什么,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父爱如山,重到压得人透不过气来。不如把思念放在心里,等到心淡了再写,也许能看得清楚一些。
  我每次梦到他,心里都知道,他已经走了,但在梦里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有一次我做梦上厕所,我妈忽然把卫生间的门打开了,说:“你看谁来了。”我妈一闪身,我爸笑眯眯地走过来,我直接起身,抓着他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时候才知道什么叫百感交集。几秒钟后,由于过度兴奋,醒了。我极其遗憾,没能多跟他聊一会儿,哪怕多看几秒钟。
  直到现在我都一直认为,他只是出了一趟差,也许几十年后,我们会在某个空间重逢。一直这么想着,所以心里也始终不是那么难过。这一年来,碰到过丧亲的朋友,我都用我的方式去安慰对方——尽人事,听天命。
  生前,一切能做的都做到,没有留下遗憾,也就可以了。
  每个人的一生都是注定的,在他出生的瞬间,就已经决定了死亡的时间。作为凡人,我们无力改变,那就乖乖听从上天的安排,谁知道来生会不会再见呢?即使不会,这一生的缘分也注定了,在我的有生之年会一直记着他,在我的血管里流淌着他赐予我的血液。我用DNA的传播方式替他延续着生命,完成生命存在的价值和意义,足够了。
  我在27岁之前,被老爸宠到令人发指的地步。随便举一个例子吧,我是做编剧的,时差不定,经常晨昏颠倒,我爸经常半夜两三点起床给我做饭吃,而我居然对着热腾腾的饭菜表示不耐烦:“我正写东西,别来吵我。”
  后来想想,如果是我的儿子这么对我,我会一脚踹死他!
  可我爸硬是把这种状态坚持了20年。每天都是一大桌热腾腾的饭菜,至少三菜一汤,每天都是。那时他感到身体不适,虽然不知道具体的病情,但也做好了病逝的准备。离家前,他把菜谱写到本子上,同时开始教我妻子烧菜,直到把所有的手艺都传给她之后,才放心地去住院。我爸知道,我嘴刁,除了他的菜,什么都不能久吃,那些菜谱是他送给我的最后礼物,也是一生的礼物。我的妻子烧溜肉段,是我最爱吃的一道菜,味道其实跟老爸烧的没什么区别,但我每次都只给她打98分,最后那两分留给老爸,只给老爸。
  住院后,我每天傍晚时去看他,一起在草坪上散步。有一天晚上,他忽然有一些感慨:“嗨,死就死呗,我这辈子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作为儿子,我当时只能说:“别胡说八道,你又不是大病,死不了,过几天开完刀就回家啦。”当时我若有机会,能跟老爸好好聊一下,听听他对这一生的想法该多好?可惜,再也没机会了。
  他住院那一阵,我在写一个电影,喜剧。在MSN上跟导演商量,到时候能不能在片尾打上一句话:“送给我爸。”导演人好,居然答应了,可惜因为种种原因,电影差强人意,最后我也就没敢打那句话,怕因此连累我爸挨骂。日后,待我有闲写一本相对满意的小说再送给他。
  爷爷算是地主,我爸连考大学的机会都没有。他以地区第一名的成绩考到机械中专,此后的人生,每次考试都没得过第二。他还画一手好画。他唱歌虽然我不爱听,但属于那种花腔男高音。我相信,他是不想写,如果他想写字,肯定比我写得好得多。当年他在厂里是著名的才子,数年后,旧同事提起他,都还止不住地夸。
  那样的年代,再有才的才子都不值半分钱。我出生后,我妈没奶,我爸每天骑车来回十几里路给我打新鲜的牛奶。我从小爱吃肉,那个年代得凭票供应,为了弄到肉,求爷爷告奶奶,就差没给人磕头了。为了给家里添置东西,他每天下班去码头扛大包,扛到半夜。就这么坚持了两个多月,累得脱了一层皮,赚了不到100块钱。
  此后数年,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他硬是靠着努力和汗水,把这个家弄得越来越像样,黑白电视、冰箱、彩电、洗衣机、空调、录像机……每一样的背后都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我后来自己琢磨过,我要有孩子,我会为了他和这个家做这么多牺牲吗?到现在也没有一个标准答案。
  可以这么说,我爸一生的目标就是,让我们家比别人家过得好——他做到了。
  那年,我迷上了小人书,我爸每次出差都会从各地带来一厚沓,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开箱,展示宝贝。我家现在还有几大箱,多少钱都不卖。
  那年,我迷上岳飞传,我爸熬夜一张张画岳云。画丢了,但岳云的姿态——前腿弓后腿蹬,永远也忘不了。
  那年,我迷上了院里的姑娘,我爸知道了,什么都不说,很多年后才淡淡地问了一句:“当时是真喜欢她啊?”
  那年,我开始学抽烟,夜里停电,我爸掏了一支,给我点上,等我抽了两口,他说:“抽烟不好。”
  那年,我每天疯玩,顺着门缝偷看电视,他撕了我的化学书,然后一个人抽闷烟,直到深夜,叹气声叫人心疼。
  那年,我辞职在家,准备开始当编剧,一年多没收入,我爸只问过:“手头的钱够花吗?”
  那年,我……
  我刚认识我妻时,告诉她:“作为一个父亲,我爸可以打满分。”我妻嫁给我之后,短短数月,表示同意。我和我妈被我爸宠了一辈子,直到他走,我妈才意识到……此后,无论我怎么打保票要对她好,我妈都听不进去。我明明看到,不到一年,妈居然迅速成熟起来,明理、练达,与一年前判若两人。这份成熟,叫人心疼。
  有一本小说叫《世界上最疼我的人去哪儿了》,与老妈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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