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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阉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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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杨副都劾奸解组 万工部忤恶亡身(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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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政初新,正资忠直满朝,荐文震孟等十九人,抗论稍忤忠贤,则尽遭降斥。 屡经恩典,竟阻赐环。长安谓“皇上之怒易解,忠贤之怒难测。”其大罪七。

然犹曰外庭臣子也。传言宫中贵人,荷上宠注。忠贤恐其露己,托病掩杀,是 皇上亦不能保其贵幸矣。其大罪八。

然犹曰无名封也。裕妃有喜得封,忠贤以抗不附己,矫旨勒令自经,是皇上又 不能保其嫔妃矣。其大罪九。

然犹曰在嫔妃矣。中宫有庆,已经成男,乃绕电流虹之祥,忽化为飞星堕月之 惨。忠贤与客氏实有阴谋,是皇上又不能保其子嗣矣。其大罪十。

护持先帝于青宫四十年,操心虑患者王安一人耳。王安于皇上受命,亦有微功, 而忠贤以私忿,矫旨掩杀于南海子。是不但仇王安,实仇先帝于皇上矣。其大罪十 一。

奖赏祠额,要挟无穷。近又毁人房屋,以建牌坊,镂凤雕龙,干云插汉,茔地 规制,僭拟陵寝。其大罪十二。

今日荫中书,明日荫锦衣。如魏良弼等,金吾之堂口皆乳臭,诰敕之馆目不识 丁,甚亵朝廷之名器。五候七贵,何以加兹?其大罪十三。

近更手滑胆粗,枷死皇亲家人者,意欲扳害皇亲,摇动三宫。若非阁臣立持, 椒房之戚又兴大狱矣。其大罪十四。

良乡生员章士魁,以争煤窑伤其坟脉,托言开矿而杀之。假令盗长陵一杯土, 又将何以处之?是赵高鹿可为马,忠贤煤可为矿。其大罪十五。

生员伍思敬、胡遵道等以侵地纳事,以致囚阱,使青磷赤壁之气,先结于辟宫 泮藻之间。其大罪十六。

未也,明悬监谤之令于台省。科臣周士朴在工言工,忠贤停其升迁,使吏部不 得专其铨除,言官不得司其封驳,致令士朴困顿以去。其大罪十七。

未也,且将开罗织之毒于缙绅矣。北镇抚刘侨,不肯屈杀媚人,忠贤以不善锻 炼,竟令削籍。明示大明之律可以不守,忠贤之律不可不遵也。其大罪十八。

未也,且示移天障日之手于丝纶矣。科臣魏大中到任,已奉明旨,鸿胪司忽传 诘责,煌煌天语,朝夕纷更,令天下后世,视皇上为何如主也。其大罪十九。

东厂原以察奸,不以扰民也。自忠贤受事,鸡犬不宁,片语违忤,驾帖立下, 不从票拟,不令阁知,而傅应星等造谋告密,日夜未已。其大罪二十。

奸细韩宗功,潜入京打点,实往来于忠贤之家,事露始令避去。又发银七万两, 更创肃宁新城,为郿坞之计。其大罪二十一。

祖制不畜内兵。忠贤谋同沈漼,创立内操,而复轻财厚与之交纳。昔刘瑾招纳 亡命,曹吉祥倾结达官,忠贤盖已兼之。不知意欲何为?其大罪二十二。

忠贤进香涿州,警跸传呼,清尘垫道,人人以为驾幸。忠贤此时自视为何如人? 想亦恨在一人之下耳!其大罪二十三。

忠贤走马御前,上射其马,贷以不死。忠贤不自畏罪,乃敢进有傲色,退有后 言。从来乱臣贼子,只争一念放肆,遂至收拾不住,奈何养虎兕于肘腋间乎?其大 罪二十四。

伏乞敕下法司,逐款严究正法,以快神人共愤。其奉圣客氏,亦并令居外,无 令厚毒于宫中。其傅应星等,亦着法司勘问。

其时有给事魏大中、陈良训、许誉卿,御史周宗建、李应升、袁化中,太常卿 胡其赏,祭酒蔡毅中等,并勋臣抚宁侯朱国弼,南京兵部尚书陈道亨,侍郎岳元升 等,交章论劾。

又有工部郎中万燝,因陵工不敷,奏请内府废铜铸钱足用,为忠贤所阻,也上 一本论他大略曰:

臣见魏忠贤毒捕士庶,威加缙绅,生杀予夺尽出其手。且自营西山坟地,仿佛 陵寝,前列祠宇,后建佛堂,金碧辉煌。使忠贤果忠、果贤,必且以营坟地之急, 转而为先帝陵寝之急;必且以美梵刹之资,为先帝陵寝之资。乃筑地竖坊,杵木雷 动,布金施粟,车彀如流,曾不闻一痛念先帝之陵工未完,曾不一蒿目先帝之陵工 无措,靡金数百万。乞加显戮,以安人心。

李永贞将本俱拿到魏忠贤面前,一一读与他听。忠贤道:“杨涟仗着顾命大臣, 欺咱也罢了。只些科道小畜生,还说是言官,那万燝不过是个部属,前日要内里发 废铜,因咱没有允他,他就怀恨也来论咱。朱国弼是个武职世爵,有多大的面皮, 也跟着他们文官里头鬼混,岂不可笑、可恼!”刘惹愚道:“这几个本,只有杨涟 的本来的利害,件件都是实事。爷须先到里面讲明,说各大臣之升迁,都言官论劾, 阁臣票旨,缉拿人犯原是东厂执事;荫袭赏赐都是皇上的天恩。宫中之事,外面何 由得知?这总是风闻陷害。哭泣不止,皇上自然不难为爷。”永贞道:“不是这话。 上前泣诉,纵洗清身子,皇上也必不肯十分处他们。及本批到阁下票拟,那韩老儿 就与爷不睦,前日害了赵选待与成、裕二妃,他们都是敢怒而不敢言的。皇上设因 此本问起那些嫔妃们来,必是直言不隐。如今客太太又不在内,何人代爷辨白?不 若只是把本按住,不与皇上见面,竟自批发,先把杨涟放倒,看阁下怎么票拟。”

计较停当,就批在本上道:“杨涟寻端沽誉,凭臆肆谈,是欲屏逐左右,使朕 孤立,着内阁拟旨责问。”大学士韩爌见了,甚是骇然,便具揭道:“忠贤乱法, 事多实据。杨涟志在匡君,且系顾命大臣,不宜切责。”魏广徵道:“圣意如此, 大人与他做甚冤家。”韩相公道:“今日杨大洪之弹章不效,则忠贤之势愈炽矣。” 遂不听魏相公之言,竟自具揭进去。忠贤竟自不理,批出旨来道:“大小各官,各 宜尽心供职,不得随声附和。”果然众官都不敢做声。次后传旨道:“朱国弼出位 言事,且事多遮饰不的,着革职查写,本人交锦衣卫重处。万燝前次抗旨请铜,语 多谤讪,已经宽宥;今又借端渎扰,狂悖无理,着革职,廷杖一百。”此时内阁具 疏,两衙门具疏救理。御史李应升有本:“乞念死谏之臣,大作敢言之气。”忠贤 俱蔽抑不下。

田尔耕得了旨,次早即差校尉到寓所,把万郎中拿下。其时正当酷暑之时,才 进得长安门,遇见几个小黄门骂道:“你这该死的蛮子,谁叫你说咱祖爷的。”

揪着头发一齐乱打,也有拳打的,也有脚踢的。那万燝双手被校尉用铜手铐子 扭住,不能遮挡,只得认踢打。及到午门时,头发已被揪去一半,气到将没了,身 上的青衣扯得粉碎。拿到衙门丹墀下,只见两边的:

刀枪密布,朵杖齐排。刀枪密布,尽是羽林军、锦衣军、御林军,个个威风凛 冽;朵杖齐排,都是叉刀手、围子手、缉捕手,人人杀气狰狞。堂檐前立着狐群狗 党,红袍乌帽掌刑官;丹墀下摆着虎体狼形,藤帽宣牌刑杖吏。缚身的麻绳铁索, 追魂的漆棍铜条。假饶铁汉也寒心,就是石人须落胆。

只见黑丛丛的几群校尉,把万郎中抓过来跪下,叫道:“犯官万燝当面。”

两傍一声吆喝,声如巨雷。锦衣卫掌堂指挥田尔耕,将旨捧的高高的,宣读过 了,道:“拿下去打!”那些行刑的早已将他捆缚停当。内官又传旨道:“着实打!” 阶下答应一声,每一棍吆喝一声。田尔耕不住的叫“重打!”打到五十棍,皮开骨 折,血肉齐飞,万郎中早已没气了。那些行杖的犹自拿着个死尸打,直打完了一百, 才拖到会极门外。一团血肉中直挺挺一把骸骨,正是:

欲把封章逐虎狼,反遭淄涅一身亡。
炎炎浩气冲牛斗,长使芳名史册扬。

可怜万郎中血污游魂,骨肉离析,抛在街上,家人自行殡殓,行路生怨,缙绅 惨目,却也无人敢指摘他。

魏监虽打死了万燝,心中还不肯放他,说他监督陵工坐赃三百两,行旨江西追 比。杨副都见谏诤不行,也不安其位,上本告病回籍。忠贤票旨削夺,韩中堂主持 具帖,申救不准。杨副都归里,忠贤更无顾忌,又把当日上本的各科道,渐次逐回。 正是:

曹节奸谋先乱汉,陈蕃大老漫安刘。

毕竟不知忠贤处治各官,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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