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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福尔摩斯(2)


  于是丁字路口的晨雾中,每天都仁立着一个潇洒的男孩。
  也也和维娅上学有好几条路走,就像语文试卷中的填写同义词。两个一无所知的孩子时而从这条路走,时而从那条路走,随心所欲,毫无规律可循。
  潇洒的男孩便常常空等。
  那是怎样的空寥、寂寞和惆怅,男孩一生中第一次品尝到了浓烈的失望。
  于是他思索再三,他找到了陪伴女孩的小男孩——我的儿子也也,对他说:以后你们从我家门前过。我猜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一定装着若无其事,心里一定叮叮当当。
  也也一定答应得很干脆,他是那种乐于助人的孩子。但其后,他把这件事忘了。他既没有利用自己对维娅的影响力,暗中左右行路的方向,也没有觉察到这种要求的异常,想出任何应对的策略。两只快快乐乐的小鸟,一个月没有从丁字路口过。
  前半个月,潇洒的男孩像钟表一样准时出现,风雨无阻。无数辆自行车闪光的车圈在他面前驶过,但没有那个女孩。一直等到完全丧失希望,他才蹒跚回家。他那瘦弱的妈妈也许会探摸他的头,因为他脸色十分难看。
  在经历了等待、焦虑、阴郁、刻毒之后,所有这些情绪混合在一起,发生化学反应,生出一种新的物质,叫做仇恨。
  后半个月,男孩策划了一个阴谋。他雇请了两个打手,教他们认清哪个是也也。他和也也偎在一起亲密嘻笑的像片,一定也让疤孩子看过……
  我无力地呻吟了一声,像风雨中一扇破旧的窗户。
  “我走了。我心里很难过,自己没有更多的力量能帮助你。我只好告诉维娅,明天上学自己去,不要与也也一块儿走。”
  “不!不要这样!”我急忙阻止:“一同上学并无过错。这样无缘无故地不准他们同行,我们将如何解释?这是一种邪恶,对邪恶不应低头。”我握住漂亮女人的手,她清秀的指骨像琴弦一样抖动。
  终于,丈夫回来了。
  “看看你的儿子吧!”我把也也推到他面前。
  “打架打的。”丈夫毕竟是男子汉,全然没有吃惊,瞬间做出准确判断
  “是叫人家打的!”我把儿子支开,把两次出访及维娅妈妈的回访和我的全部推断,一股脑儿告诉他。
  “先吃饭好吗?我肚子饿了。”他平缓地说。
  我像看陌生人一样看他,觉得近于冷酷。儿子被人打成这样,老子却只关心自己的肚子!
  “我还没有吃饭呢!吃吧吃吧!让儿子被人打死好了!”我歇斯底里地叫嚷,所有的矜待所有的镇定都在丈夫面前化为灰烬。
  “那我们一起吃。”丈夫不动声色地说,然后走进厨房,把纱翅帽般的馄饨丢进开水锅。数量太少,他就把干枯的面片也丢进去。锅内倒海翻江。
  “好了。”他说。
  我不理他。他找不到香油瓶,我也不告诉他,听任他把花生油倒进汤里。
  我不吃。看他一个人吃。我等着他来劝我,他不劝,一个人吃得饱饱。
  “现在,我到周东家去。”他站在门口,懒洋洋地说。
  我想外战正紧,不可再进内讧,对他说:“我已经去过了,软硬兼施,那孩子什么也没有讲,像刘胡兰在敌人的铡刀前一样坚强。他的母亲还护犊子。”
  “那孩子什么都会说的。”丈夫胸有成竹。
  “你怎么知道?”我大为惊诧。那孩子策划周密,手段凶狠,绝非一般少年。
  “因为我是男子汉!这种事,妇道人家出面是没有用的!再能干的妈妈也是妈妈,而我是爸爸!”
  丈大摔门而去。也也睡了。我焦急地等待,不知道将有怎样一个结果。突然想起那孩子伫望路边的等待,不知与我孰轻孰重?
  丈夫回来了。脸色平如秋水。我突然怯怯,不敢问他。
  他安闲地掏出一截纸条,丢在桌上,仿佛往锅里放一馄饨皮。
  “喏,这是那两个打人凶手的名字和学校,上面的那个就是那疤脸。”丈夫冷静地说。
  “你怎么得到的?”要不是怕惊醒也也,我会大叫起来。
  “自然是周东说的,不然我从哪里知道?字条也是周东写的,我叫他写规矩点,可他依旧写得不好。他的字不行,不如也也。”
  这个时候还有工夫评论字!我盯着看字条,像地下党的机要员在敌人破门而入时背诵文件一样。现在,这两个名字已经像钢印一样刻在我脑海里。
  “你到底是怎样让他就范的?”
  “很简单。我先征得他父母的协助。我说,各家只有一个孩子,都愿让他成材。成不了材起码不能让他蹲监狱。现在这事起码有九成是你们孩子唆使人干的,比 如你们就认识那疤孩子。但终不是周东动的手。所以,只要他说出打人的是谁,我就去找那两个小子算帐,与你家无干。他父母还算明白,就躲到一边,由我去审他 们的孩子。”
  丈夫攻心为上,确较我高明。随着他的叙述,我眼前像演一出电视剧。
  丈夫对周东说:“告诉我疤孩子的姓名。”
  周东昂首挺胸:“不知道!”颇有英勇不屈的气概。
  丈夫说:“真是好样的!你知道明天下午或者是后天下午或者是大后天下午,你会碰上什么事吗?”
  周东说:“不知道。”他脸上的敌意消褪,露出渴望的神色。所有的少年都渴望知道未来。
  “体会在哪个黑夹道里,被人揍得皮开肉烂!而且,我干得绝对比你漂亮,不会留下丁字路口这样的话把。”
  周东的一颗牙咬着嘴唇,嘴唇渐渐变得同牙一样雪白。
  “真的不是我打的。”周东说。底气却远没有刚才足,像自行车有慢撒气的毛病。
  “但是你指使人打的!明天,我们会带也也去认!”丈大急了,他不愿以一个成年人的智慧与少年人兜圈子。
  “认呀!认去呀!”男孩突然还了阳,兴奋起来。
  丈夫立即敏感到这是一个圈套。小伙子,你到底还是太年轻!他把脸一沉:“你以为明天我们会上你学校去认吧?傻瓜!我们去拳击学校!”
  这是敲山震虎。如果男孩再沉着一点,他就可以蒙混过关了。可惜他的牙齿不由自主地陷入嘴唇,便有鲜红的极细小的血滴渗了出来。
  “叔叔,如果我说了,你真的不去找我们学校吗?”男孩低下了那颗潇洒的头。
  “真的。”’丈夫说。以一个成年男子浑厚的喉音和无可置疑的胸怀。
  “我去拿纸和笔来写。”勇孩讨好地说。
  “他终于草鸡了。没骨气!以后有什么重要工作,比如警察和安全部,不能要这种孩子。”丈夫安静地结束了他的出访报告。
  “你混帐!”我不顾教养地大骂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丈大终于惊诧起来。
  “你这是出卖原则,妥协投降!为什么答应不找他们学校?这种操守恶劣的孩子,怎能叫他逍遥法外!你用原则作交易,实际上是在包庇纵容邪恶!要用这种卑 下的办法,我还用你去吗?我也早就把口供引诱出来了!我不要用出卖原则换来的纸条!”我把纸条团成一个球,朝丈夫的脸盘掷去。可惜纸条团得不够紧,在半路 上坠了下来。
  “可你认为领着也也到拳击学校去一个个查认凶手的滋味好吗?亏你还是母亲!那是一种残忍!残忍,你懂吗!”丈夫也咆哮起来。
  也也在他的小屋哇地哭了。我们赶紧跑过去,以为是争执吵醒了他。
  “妈妈,我做恶梦了。”也也睡眼惺松。
  “梦见什么了?”我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感觉到逐渐刚硬起来的发丝扎着我的手。
  “梦见一群凶恶的恐龙,拉着我说你是也也吗,然后就围过来……”
  “以后谁要问你是也也吗?你就说‘不是,你有什么事,我可以转告他。”记住了吗?”
  “记住了。妈妈。”
  “睡吧,也也。恶梦要比好梦好。好梦醒来一看,世界满不是那么回事,你就会失望。恶梦醒来会发现,事情并没有糟到那种程度。没有恐龙,它们早在几亿年前就灭绝了。现在只有爸爸妈妈在你身边。”
  我握着也也的手。丈大的大手又握住我们俩的手。仿佛包饺子时,一个饺子漏了汤,就用另一张大饺子皮重新包一层,那个饺子便格外肥硕,煮也煮不熟。
  也也睡了,满脸仍是惊惧。我用手抚去这恐怖的表情,但它们粘得很结实。
  办公室的电话响了。“是也也的母亲吗?我是张五珠。”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张五珠是谁?也也又怎么了?手中的听筒像一柄铁拳,沉重地击打我脆弱的心。
  “我是也他的班主任。孩子挨了打,有些事情咱们需要交换意见………”
  化妆盒会使女人的面貌变得难以确认,电话对声音也有这种功能。张老师是也也的班主任,很有经验的一位老教师,我一直尊敬地叫她老师,竟忘了她还有一个正规的名字。
  我突如其米地哭了。
  当着丈夫,也也和其他人,我掉过泪,但那不能算哭。那只是一只装得过满的桶,溢出的几滴水。只有在这空寂一人的办公室里,对着冷冰冰的话筒。我才痛快地哭了起来,任眼中的水被螺旋形的电话线,引流地面。
  对方静寂无声。每隔一两分钟有一声轻微的“哦”,表示她在注意倾听并未离去。
  “真不好意思。对不起。”我平静下来后说。
  “没关系。”她温柔地回答。
  “假如你不忙,请到学校来一趟。”张老师说。
  我很忙,但我还是立即到学校去了。
  这两天,我到打人凶手的学校去了,拳击学校也去了。我言之凿凿,声色俱厉。各方领导对此都很重视,认为致伤虽不很重。但事件包含着某种恶性犯罪的萌 芽,表示一定严肃处理。我不放心,还特地打听了两个凶手的出身。知道都是平民家的子弟,没有官官相护之虞。我静等着处理他们,满含着报仇雪恨的快意。
  儿子还是天天同维娅一道上学,我要让他懂得正义必将战胜邪恶和法制的力量。
  张老师斑白的头发,像一段华丽的毛料,“我也是母亲。”这是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为了这句话,我的眼眶又发酸。但我再不会哭了。
  “事情的过程我都已了解。现在,两个凶手所在的学校已经做出初步决定,给他们以留校察看,拳击学校已毫不留情地将他们除名。”张老师单刀直入对我说。
  这天下终究还有公理!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在气的尾巴处闻到了炸宽带鱼的腥气。
  “张老师,多谢您了!”我双手握着她的手说。这个结果并不是她做出来的,但激动之下,我总得感激一个人。
  她轻轻地像褪手铐一样,把手从我的掌中脱出。“也也妈妈,等我的话说完,你如果还想感谢我,我将很高兴。只是这里不好谈。”
  这是教师办公室。正是上课时间,静悄悄没有一个人。
  张老师领我到会议室。洁净舒适,墨绿色的沙发,软得像个陷阱。
  我兀地紧张起来。告知好消息,是不必讲究场合地点气氛的。
  “别紧张。”张老师笑笑,明察秋毫。“我只是想同你谈点个人意见,不想让别人听到。”
  我略略安了心,蜷在沙发里,像一只疲倦的猫。
  “两所学校的处理都很严格,您能预料到以后的事情吗?”张老师的眼睛很亮。我想课堂上她提问学生,一定是这副炯炯有神的模样。
  “我只顾高兴,以后的事,还没来得及想。”在这双眼睛之下,你会立即把想到的话说出来。
  “以后他们会再次殴打也也,而且手段更加凶残。”张老师很平和但字字清朗如铁。
  “不,这不可能!”我出于本能叫了起来。
  “这完全可能。”张老师冷漠地重复。我终于明白也也谈到她时为什么充满尊崇。
  我的头像折断了桅杆的帆,沉重地耷拉在胸前。
  难道仇恨就这样冤冤不解,难道正义就这般软弱可欺?
  “我再找学校!再找他们的家!”我激愤地站起来。
  “您想一直负责这两个不良少年的教育吗?正确地讲,应该是三个。”张老师椰揄地说。
  “不!不!”我沉重地跌下。
  “那两个孩子没有救了。这么大一点年纪,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哥们儿。敢对素不相识的小朋友出此毒辣之手。策划周密,每日蹲坑埋伏,不辞劳苦半个月,毫无怨言,又立攻守同盟。真是上好的罪犯坯子!”张老师威严的目光中冒出火苗,几乎燃着华丽的白发。
  “我不是疤孩子的班主任,我只是也也的班主任。我只能管也也。明天晚上或后天晚上,……”张老师侃侃而谈,描述我们家将要发生的情况,好像她面前挂着一张我家未来24小时至48小时形势图。
  “会这样吗?”我迟疑地问。
  “会。”张老师一口咬定。
  我听明白了。我只有一个也也,张老师教导过成百成千的学生。我不能不悉听教诲。
  “但是,我不!”我无法接受张老师的好意,明知不该件逆于她,但我更不能忤逆了自己做人的准则。
  “随您吧!”张老师站起身。“同您进行这种谈话,对我来说也十分痛苦。我一直教给孩子善良,做一个正直的人,但为了也也,也是为您着想,我只能如此!”
  我抱着头,无言以对。
  “假如也也再不同维娅一道上学,他将更加安宁。”张老师又追加一句。
  “可维娅是个很好的女孩!”我想起维娅美丽的母亲。
  “大主意您自己拿吧。若是实在想不开,您可以哭,就像刚才在电话里那样。这房间隔音,吵不着别人。您走时,将门带上就是了。不多陪,我还有课。”
  “可是,我怎么对也也解释这一切?”我扯着门框无力地问。
  “如实讲,不要隐瞒。您就说,这世界上有一种两个男人因为一个女人的仇恨,十分凶残。”张老师面色严峻。
  “可是他不会懂!”我几乎嚎叫。
  “但他能记住!以后慢慢会懂,孩子付出了头破血流的代价,如果他连一条真实的教训都换不到,以后他将如何面对整个世界!告诉他真话!”这是张老师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我等着他们,像当年等着与也也爸爸的约会。第一个晚上他们没有来,我坐卧不宁。
  终于,他们来了。当我打开房门的时候,两只眼皮都在跳动。
  两个高高的男孩,一个脸上有疤。他们带着儿马般的气息,头发像钢针般的竖起,。
  “阿姨,我们向您和也也认错来了。”两个孩子齐声说,很和谐,仿佛练习过的二重唱。
  “请进请进。”我机械地说,盯着疤孩子的脸,想把那蜈蚣样的疤扯下来丢到地上,看它痛苦地蠕动,然后一脚踩死那疤。
  我给他们每人沏了一杯果珍。两个男孩明显地受宠若惊。热果珍,电视上说喝热果珍好。
  “我们做得不对。今后再也不做了。请阿姨和也也原谅。”疤孩子很明显地用手抠了一下另一个男孩,两个又异口同声。
  我很想把也也拉到他们面前,对他们说:“你们残忍地打了他,他身心俱伤,你们必须向也也道歉,用你们的心!”但想起张老师的谆谆教诲,我把这不停翻滚的酸楚之情,强行覆盖下去。
  “不要说那些了。谁还不犯错误?犯了错误改了就是好同志。”我干巴巴地说,也不知在这之前是否有人称过他们为同志。
  疤孩子机警地捕捉到了我对他们的宽恕之意。他可怜地说:“学校还要处分我们呢!”
  我想说:“处分你们,当然是应该的。这是为你们好,永远做一个正直的人。”但像是录晋机播出了另一个声音:“这样小小的过失,哪里谈得上处分!太小题大作了!”
  “阿姨既然也这样看,就同我们学校讲一讲,不要处分我们好了,本来么,不过是互相逗着玩,干吗结下这么深的梁子!”疤孩子换去了进房时的谦恭,桀骛不驯地说。
  我悚然一惊,张老师料事如神。脸上的笑容却做得比刚才更经心:“好,我同你们学校讲一下,就说请求免于处分。只是,不知我讲话是否管用?”
  “您是受害人家长,讲话当然管用。谁的话也没您的话好使,阿姨您可别小瞧了自己。”
  你还知道我是受害人家长呢,那你还如此猖獗!在这一瞬,我几乎伸手要将自己的笑容撕碎,将那台无耻的录音机踩在脚下,我要告诉疤孩子,你必须触及灵魂地检查……张老师华丽若绸缎的灰发,在屋角闪着水洼一样的光。
  “这个请你们放心好了。我一定对学校说不要处分你们。”
  “还有拳击学校那边。叫您这么一闹,我们俩的名声大受影响,很可能出不了国。”疤孩子穷追不舍,将偌大的责任堆积到我头上。
  我突然涌起无尽的悲哀。这样的孩子倘真到了日本,不就是暴徒族,新浪人吗!我身上的录音机说:“这件事,我也尽力去办,去找拳击学校,就说我以前反应的问题基本上是一场误会,希望让你们继续学拳击。”
  “还有出国……”疤孩子不屈不挠地提醒。
  “对,还有出国……”我毕竟是成人,要给自己留有充分的余地。我稍微严肃了一些,对疤孩子说:“出国的事,原来的比例就很小,就是没有同也也的误会, 也不一定就一准选上你们几位,所以,最后如果终于没有你们,也请不要以为是我的不尽心。”我要扑灭一切可能引致灾难的火星,永绝后患。
  “这个我会知道的。你到底跟教练讲没讲,讲了我们多少好话,我都能知道,我有许多哥们,不是吹的。只要您把该讲的话都讲了,教练他还不要我,那是他的事,与您无干……”疤孩子豪爽地挥挥拳,表示好恶分明。
  “阿姨,那事情就这么定了!”疤孩子干脆地说。
  我无力地点点头,祝愿他们快走。
  “叫也也出来,大家认识一下。”疤孩子饶有兴致地提议。
  我不愿让也也见他。也也的眼睛还是少见丑恶为好。没想到也也对这次会面充满好奇,不知躲在哪里暗加窥测,一听到邀请,忙不迭地从幕后跑到幕前像一只不听招呼的小鹿。
  “你好!也也!”疤孩子神气地伸出手。
  也也望我。我几乎令人无法察觉地点了一下头。除了点头,你有什么办法!也也便伸出他像树时一样的小手,立即湮没在疤孩子粗大的手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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