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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多情天妒

太清真人忽地肃然道:“玄镜听着,本门剑阵名震武林,复由你亲自率领,如不能取胜,为师只好让玉亭观主安然离开本山!”

白灵官双目一睁,道:“师兄,哪有这么便宜之事,本门惨遭毒手的弟子们难道便肯瞑目九泉?”

太清真人沉声道:“师弟不得多言,本门在武林中何等地位,焉能不择手段,以致日后被天下英雄耻笑!”

白灵宫默然无语,玄镜道人朗朗应一声“敬领法谕”,便继续布局走位,发动阵法。

史思温想了一下,他本是聪明绝顶之人,忽地悟出太清真人话中含有深意,微微一晒,道:“掌门真人的前辈风范,实今晚辈中心敬仰……”

之后众人均不说话,只听到衣袂飘风的低微声音。一直到了黄昏时分,玄镜道人尚未发动阵势变化,而阵中的水字辈弟子和凌红药两人,已流露出疲乏之色,还有低微的喘息。

太清真人下令住手,阵中双方八人,都跌坐调息养力,半夜时分,火炬高燃,四周出现了四名道人,各持火把照耀全场,另外又有十来个道人,手中捧着食物,逐一送给阵中双方食用。

史思温毫不客气,饱餐一顿,但觉这一份斋膳味道绝佳,不禁称赞了几句。

饮食之后,火炬便熄灭掉,黑暗中纷沓步声渐渐远去。

等到黎明之际,玄镜道人下令众人起身,再度发动阵势。他经过一夜思索,又想出另外三种变化,均是未经师父传授的,还有这剑阵最后一次的变化,也想通了,故此不消大半个时辰工夫,便已发动全力。

谁知史思温想了一晚,也大有所悟。等到对方全阵威力发动,剑光从四面八方攻到之时,闪眼一瞥,果然看出这一次剑阵威力,完全侧重在“天枢”、“玉衡”两位。这两个主从要位乃由玄镜道人和玄钟道人居占,他们挟数十年修为之功,出手时自是凌厉辛辣无比,难以抵挡。

太清真人用心细察,只见史思温左手使出邪派中最高武功“玄阴十三势”中的招式。右手使的是正派中最强的剑术“伏魔剑法”。出手时的架式及脚下方位近似以前所用的连环剑掌招数。可是威力相差却不止数倍。

玄镜、玄钟两人集中全力,此上彼落,攻了十多剑,其中有六七剑硬封硬架,双方都震得耳鸣心跳,真气浮动。原来史思温功力虽不及他们两人深厚,但仗着剑法神妙,取巧占优,故此虽是以一敌二,大家所感却相同。

玄镜道人当局者迷,大大震惊于对方功力之深,立时止住阵势,急急调运真气,等恢复后方始进攻。

却不知对方其实也和他一样。休息之后,玄镜道人便改用自己参悟的阵法攻敌,两次阵法变化之后,又到了傍晚。

翌晨再启战衅,挥剑交锋。玄镜此时不受束缚,自由发挥,攻势绵绵不绝。中午之际,凌红药和水字辈两名弟子已经不支,疲态毕露。史思温因用神过度,心力交瘁,已是外强中干,忽然听到隐仙观一阵乱钟传来,不禁精神大振。

这一阵钟声十分凌乱,连史思温乃是别派的人,也听得出这阵钟声一定是观中发生了极为重大之事,故此乱敲一气。

整个剑阵登时停住,太清真人面色微变,峻声下令道:“玄镜继续布阵困敌,等为师回来!”

跟着侧面向白灵官说声“走”,当先纵身向隐仙观疾奔而去。白灵宫跟随师兄身形,霎时两人都去远不见。

史思温大喜之下,精神气力都回来了,刷、刷、刷一连六七剑,反而把七煞剑阵迫得微乱。

攻了六七剑之后,眼见对方已有两人不支,更不肯放过机会,左掌使出玄阴十三势,右手长剑源源发出师门绝学。正邪两派的绝顶武功被他两手一齐施展,真是鬼神莫测,凌厉异常。

玄镜道长临危不乱,转动阵法,一味使自己和玄钟、玄钹三栖长剑对付史思温,又拆了数招。玄钹道长厉声道:“玉亭观主,你的同伙是谁?”

“哈,哈……贫道如有同伙,应该早就出手相助,何至等到三日以后?以贫道看来,恐怕是贫道那位昆仑好友再度上山,恰巧没碰上我们,撞入观去,把珠姑娘带走……”

玄钟道人峻声道:“到我隐仙观中,如非识得仙迷岭捷径,便须由此经过。三日前金瑞不识仙迷岭道路,难道今日便识得?此人非他可知……”

史思温怔一下,心想如不是他,难道是岳小雷?此子曾杀伤峨嵋之人,可知是胆大妄为之辈。

他怔得一怔,玄镜道人催动阵法,占回主动之势。目下他想闯出此阵,便不容易。

石壁转角那边,忽然传来争执之声。

玄镜道人百忙中和玄钟、玄钹对望了一眼,玄钹道人道:“那是把守山口,防止游人进来瞧见我们动手的弟子们的口音……”

凌铁谷冷笑一声,道:“史思温,你还有多少帮手?”他直叫其名,可见胸中之愤。

史思温方道:“没有呀……”目光一掠,只见一个蒙面女子,背负长剑,缓步走过石壁转角,折将人来。这个女子虽然蒙住面孔,但史思温只须一眼,便认出乃是朝夕想念的上官兰。

凌铁谷怒道:“怎么啦,你不认识她么?”

史思温无法否认,却见上官兰露在蒙面青巾外面的那双秀眉,紧紧锁住,似乎奇怪他为何不能出阵。不由得雄心陡然奋发,长啸一声,剑掌齐施。

他这一全力施为,凌铁谷已无暇开口,但见人影疾转,剑光如虹射电掣。

史思温的右剑一直用伏魔剑法,右掌先使出两式玄阴十三势,连闯三关。人影闪处,玄镜道人亲自拦住去路。

这位年轻剑客奋起雄威,右手长剑一招“清风送爽”,左手出其不意,使出达摩三式中的“天罗逃刑”,拍出一掌。

剑掌相辅攻出去,凌厉无匹。玄镜道人武功再强,也无法硬攫其锋,只得横门数尺。

史思温人随剑走,“唿”一声已出去三丈以外,这等轻功,把峨嵋之人骇了一跳。

上官兰见他脱困,神威凛凛,两道秀眉大舒,轻轻喝一声彩,回身便走。

史思温紧紧追赶,一前一后,宛如流星赶月,晃眼间已奔出峨嵋山麓。

片刻工夫,两人已奔驰了二十余里,上官兰斗然停步,史思温冲到她身边,毫不考虑,握住她的玉手,喜道:“你怎知我有难?师父他们来了么?”

上官兰浑身轻颤,美目痴痴凝视着他,歇了片刻,才道:“师父他们怎会来此……你……你的样子和当年一样……”

史思温柔声道:“你把面巾解下来,让我瞧瞧吧!”

她摇摇头,眼中忽然射出冰冷的光芒,道:“我本不理你,但后来见你好像忘记逃走,忽然一急,现身出来”

他怔一下,道:“为什么你不理我?”

“你自己知道,还用我说!”

史思温叹了一口气,忖道:“当年的误会,虽然我始终没有解释,可是后来我入了玄门,她应该明白我并非和那村女陈红英要好才对啊……隔了三年,她还不明白么?我要不要解释呢……”

他想了一下,决定无须解释,反正两人已无法结合,解释也是多余。

上官兰又道:“我平生没杀过人,但今日为了你,一时气忿,竟把拦我去路的两个道人震伤内脏,恐怕活不成了。”

史思温惊道:“啊,他们又死两人,这仇恨越难消除啦!”

上官兰气道:“你不问问我为何出手震伤他们么?”

史思温忙陪笑道:“我心里感谢你的情意,只不过没说出来罢了……你告诉我出手的缘故好么?”

“我好声好气请问他们,为何要把你困在阵中。我可是今日早晨已经到了,但一直等到岳小雷潜入隐仙观中。大闹之后,观中发出钟声,我才现身。”

史思温啊了一声,想道:“果然被我料中,除了岳小雷之外,谁也不敢如此胆大妄为。但这一来更糟糕了……”

“那两个道士说,这件事起因是为了他们一位师门女弟子珠儿姑娘,他们说你为了那个姑娘,已伤了峨嵋派许多人!我可见过她,只不知她是不是像当年一般美丽”

史思温道:“对了,以前你见过的,她就像昔年一样的美!但你为何出手呢,我还不明白……”

说到这里,忽见她眼中射出极为愤怒的光芒,不禁怔住。

史思温见她忍不住露出忿懑的眼光,心中大骇,更加混乱,无法整理思绪。忙忙陪笑道:“我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只求兰妹有谅。”他苦笑一下,又道:“这几日不知怎地,老是发生误会,我实在有苦难言,弄得人也糊里糊涂……”

上官兰冷笑一声,回身便走。史思温叫道:“兰妹你上哪儿去?”

她一面走,一面没好气地答道:“我回家去……”

“别忙,和我一块儿走不行么?”说时跃到她前面,把她去路拦住。

上官兰不知有意抑是无意,竟撞入他怀中,史思温猿臂一搂,把她娇躯抱住。登时心旌摇荡,情不自禁,臂上用力,把她抱得紧紧。上官兰面上那块青巾掉下来,露出脸庞,清丽中蕴含着无限幽怨。

史思温心都软了,再也记不起自己已是身入玄门,割弃了尘缘情欲之人,低头深深一吻,数载相思,抒发在这无言的温柔中。

过了不知多久,只听上官兰哺哺道:“你这样打扮多好看,这几年来,我老是梦见你一身道装,面目冷如铁石!每次梦回枕上,都禁不住大哭一场……”

史思温觉得她的声音有如钧天仙乐,恨不得永久听着她的低语。可是美中不足的是她提醒了他乃是空门中人,心里头直是有冷热两股急流排荡冲击,不知如何自处。

上官兰颦蹙着秀眉,闭着眼睛,但嘴角却浮现出甜蜜安慰的笑容,偎伏在他健壮的胸脯上。分明在她心中,也是被甜蜜和苦楚两种情绪激荡交迫。

史思温十分珍惜这片刻光阴,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旦穿上道装以后,两个人之间便宛如隔了一道高不可越的墙壁。

唉!他叹口气,道:“有时我会想到,在武林中,多少人愿意一辈子做牛做马,以换取师父的绝艺。可是到底值不值得用一切去交换呢?他们一定没有细细想过……”

她茫然嗯了一声,忽然道:“自从师父迁居以后,你就没来过,小师弟现在已长得十分结实,两条小腿力气真大,一蹦就是十余尺远……”

史思温用力排开心中悒郁,笑道:“师母一定忙得不可开交,一天到晚光是看顾小师弟就腾不出时间啦……师父可好么?”

“他很好,外表上一点也看不出他乃是曾经震动天下的第一剑客。他好像历经世故,比以前沉默,但令人觉得他十分宽大温和。师母比以前更美丽和娴静,小师弟那么顽皮活泼,在他们跟前,却自然而然变得十分规矩,你说怪不怪?只有那王大婶带着他时,或者到我住的地方来,才蹦呀跳呀,闹个不停……啊,还有时时去访师父的郑大叔,小师弟见到他,最是高兴……”

“哦,是魔剑郑大叔,近来很少听到他在江湖出现……你不在师父家中住么?”

她凄凉地笑一下,想道:“像师父母他们那么恩爱的一对,谁看了也会羡慕……”

口中却道:“我住在离师父所居的农舍大约三里处的一座庵中,师父当初不赞成,但后来师母帮我说话,他便不再坚持!”

史思温感染到她的凄凉,但却无法安慰只好勉强笑道:“到底师母偏帮着你……”

“只有她知道我的心事,师父怎会晓得……”

史思温愕一下,随即轻叹一声,道:“你可是说过师父住的是一间农舍?”

“是的,那座屋子前后两进,一共才五间,内外都是那等朴实,不过农舍人家很少会孤立山边就是了……”

“我听说以前常有江湖人去惊扰师父,最近可没有了吧?”

上官兰道:“哪会没有,近几年新出不少人物,有些本是老手,但一直闭门隐修,如今方始踏入江湖。有些则是后起之秀,都慕名来找师父麻烦……”

史思温升起一阵被屈辱之感,沉声道:“嘿!这些人真不知天高地厚,我要是在的话,哼……”他要怎样可没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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