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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神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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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弥留时悲吐因缘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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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庞仁君,已非武林高手,江湖上的魔头,仅仅是一个平凡的人。遭受了最深巨的情感打击,因此软弱绝望他坐倒在地上。她不晓得就在剑光及体,禅杖压脑的瞬间,石轩中忽然健腕一翻,剑光破空直起,突然将禅杖点得荡开去。

此刻肉体上的痛苦,远不能比拟庞仁君内心的悲哀。她之所以能够一直活下来,都是为求一个答案,那便是她认为所谓爱情都是有条件的。在她而言,娇好艳丽的容颜,便是一项最重要的条件。但数十年之后,她已承认她的看法有了错误,至少在那丑怪如骷髅的费选不是如此。而她对着他可怖的面貌,居然也生出了感情。可见得爱情偶然也可以没有条件。但是在她准备证明她对费选的感情时(她一向十分秘密,只藏诸内心),费选却突然表露了可恶的内心。

四周的老者们兀自抡刀舞剑,进攻石轩中和血印掸师两人。但他们如何能与这两位一代无敌高手相比。但见剑光杖影过处,刀飞剑折,人也东歪西倒。

石轩中倏然朗声大喝道:“你们的首领已经逃命去广。如若尔等尚不知机,即速逃回改过做人,石某的剑可就不再留情了。”他双目如电,神威凛凛,那些老汉们一看形势果然不妙,登时相率呼啸逃走,霎时走得一干二净。

血印禅师摇头慨叹道:“善哉,善哉,名山清净地,幸而尚未被血腥估污……”一言未毕,只听庞仁君哇的一声,口中喷出一股红光,将面幕喷飞。洒在地上腥红一片,原来是一大口鲜血。

血印禅师修为之功本深,眼光扫过地上鲜红血迹以及庞仁君数十年未曾示人的脸部侧面,不由得双目圆睁,惊诧之情,抑制不住。石轩中因在庞仁君背后,故而只看见她远及两丈处的一滩鲜血,不由得失声问道:“庞帮主你怎么啦?”他们都是武林高手,故而已瞧见鲜血中嚼碎了的舌头,这才会大吃一惊。

庞仁君突然尖叫一声,凄厉而又模糊不清,跳起来往山下便跑。血印禅师直念佛号,并不拦阻。石轩中怔了半晌,过去问道:“大师,那女魔头怎么啦?”

血印禅师犹有余悸地道:“她居然嚼碎了舌头,准备伤人,我佛慈悲,咱们总算躲过这一劫。”

石轩中道:“她打算以碧血箭魔功伤人?但为什么又突然不发动呢?”

血印禅师茫然摇头,道:“老衲委实不知,恕难奉答。”

石轩中疑惑地苦苦寻思,忽然道:“我追上去问问她……”一言未毕,人已飞纵而去。

声音随着身形,转瞬已逝。

他的脚下虽快,怎奈庞仁君已先走了好一会儿,因此他一直翻过四五座山岭,这才看见庞仁君袅娜的身影,在他前面的一座岭上。石轩中赶紧追去,一跃六七丈,简直有如驭风飞行,迅疾得难以形容。

及至他到达对面岭上,只见庞仁君已奔下山谷中。她袅娜的身影,看来十分动人。这时脚下踉踉跄跄,只在一瞥间,已数步奔下山谷。石轩中朗声叫道:“庞帮主请留玉步,石某特地赶来请问一事……”庞仁君头也不回,身形歪斜地奔入谷去。

那座山谷甚是宽广,大概地气特暖。因此花卉争艳,芬芳迎人。一道小溪曲折索延其间,溪岸柳荫夹垂,颇具饶雅韵天之趣。

石轩中追将入谷,只见庞仁君走到柳荫下,突然扑倒地上,他微微一怔,付道:“她怎么啦,莫非有什么心事?抑是舌断难耐疼痛?”

在庞仁君左侧,乃是一块芊绵草地,阳光下反映了同一片悦目的碧油油颜色。草地四周都是雅致的花树,前面一道清溪,流水淙淙。岸边垂柳柔软地随风飘拂,这片景色清幽之甚,看广叫人俗虑为之全消。

石轩中见她上半身缓缓的前倾去,终于伏在地上。他潇洒地走过去,温声道:“庞帮主可须石某略效微劳么?”

庞仁君伏在地上,面庞埋在那双欺霜赛雪般的手臂上,动也不动。

石轩中又问道:“石某此来,仅想知道庞帮主既练有碧血箭魔功,何以突然不对石某施展?”她仍不回答抬头。石轩中老大没趣,便道:“既然庞帮主不愿作答,石某只好告退。”

庞仁君突然哼了一声,缓慢地抬起头来。先用手背揩拭嘴边的血迹,然后直起上半身。

石轩中走过去,绕到她面前。眼光到处,正好看见了她的面庞,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在他心头第一个疑案,便是关于这位女魔头的容颜毕竟如何,现在已有了确切的答案。

庞仁君以数十年精纯功夫,勉强提出一口气,压抑住攻心奇疼,抬眼看面前的青年剑客。她看到石轩中面露出惊诧交集之容,登时由双目中射出凌厉光芒。她本想大声喝问他一句话,然而她舌头却因早先为了想救费选一命而施展外门魔功碧血箭已自行咬断,是以言语不得。心中终有许多话想说,却连半句也说不出来。

石轩中面上惊诧之色渐收,原有的温文洒脱的笑容浮上。“庞帮主你现在觉得怎样?”

他诚恳地问道:“我这里有师门保心丹,或者可以稍为减轻伤势,护你心脉。”

庞仁君情知自己不但舌头已断,势难接续。同时也因施展碧血箭魔功之前,必须逆运真气,故此百脉俱伤,终有灵丹也无法挽救。这时只好摇摇头,嘴角抽动了两下,看来是想苦笑而笑不出来。不过石轩中温文真诚的神情,已博得这个女魔头的好感。因此她没有立刻仗着最后一口真气,离开此地。

石轩中歇一下,便问道:“庞帮主恕我冒昧,有一个问题,石某百思不得其解。”

庞仁君这回苦笑出来。她心中在想,这个青年美剑客果真冒昧粗心。明知她已经断舌,还来请教她一些疑问,这叫她如何作答。

“刚才庞帮主分明曾施展外门奇功中的碧血箭功夫。久闻这种功夫厉害无匹,能与任何强敌同归于尽。石某本该遭难但忽蒙庞帮主留情而不施展,敢问却是何故?”

庞仁君紧紧抿着嘴唇,唇角的血迹已措拭干净,她可不能张嘴,否则鲜血便会流出来。

现在她已消除了内心那种不安之感,那是为了她数十年来未曾示人的真面目显露在人前而引起的。但这个正直的美剑客除了初见她之时,露出惊诧之色后,便一直没有嫌赠。她的秘密虽是泄露了,但反正还只是这个人,因此她渐渐恢复原状。

她本不想理会石轩中这个问题,但一瞅住他那张俊美的面庞,便忍不住站起来,走到清溪边一处细沙地,然后蹲下去。石轩中也在她前面前站定,不明白她想干什么。

庞仁君伸出纤纤玉指,在沙上写道:“不是为你……”

石轩中大吃一惊,道:“啊,庞帮主千万别见怪,石某竟忘了帮主说话不便。”

庞仁君大方地摇首,表示不怪他。石轩中又问道:“那么是什么缘故呢?”

她的赛雪欺霜的玉手,在沙上写道:“是为了费选,我恨他。”

石轩中有点惶惑,含糊地嗯一声。她抬头看见他的神色,便知道他感到迷茫,于是又写道:“他陷我在绝地,使得你们合力夹击我,他便乘机逃走,所以我恨他。”

石轩中道:“啊,对了,当时我们的剑杖已夹击到你身上,但我见你神色奇怪,因此反而替你架开禅杖。”说实在话,直到现在,他还是觉得十分迷惑。只因那苦海双妖合作多年,在危急之际,庞仁君居然肯施展出与敌同归于尽的毒功,不用说是想为费选开一条生路。那么费选既能逃走,她何以又恨他?

庞仁君纤纤玉指又在沙上移动如飞。石轩中看时,只见她写道:“费选与我厮守了五十多年,我以为他肯为我牺牲一切。但事实证明在生死关头,他对自己生命更重现些,此所以我恨他,恨他欺骗我一生。”

石轩中啊了一声,如今他又明白了许多。宛如在满天阴霾中,忽然透出光来。

她又写道:“我快要死了,你已得到答案,请离开我吧。”

石轩中连忙道:“帮主放心,万某一定遵命。”

“我还有一个请求。”她写道:“在溪水那边风景清幽,你能为我掘个墓穴么?”

石轩中毫不迟疑地答应了,一迈步已出去四五丈。眨眼间在一处柳荫下面的草地站定,开始用双手挖掘一个洞穴。他的内家真力已臻化境,因此双掌一捧,必有一块泥土应手而起。

庞仁君独个儿站在溪边沙地上,显得十分孤寂可怜。她望着丈许外那道清澈溪水沉思,霎时间,在她脸上现出阴晴不定的神色。仿佛有一个重大的问题,横亘在心中犹疑难决。五十多年前的旧事,像山岳般沉重地压在她心灵上,其后已使她多了份错综微妙的心事。

当年她本以艳色武功称绝天下。不论什么样子的女人,假如长得美艳的话,必定因这天赋红颜生出爱好自赏之情。庞仁君自然也不例外。可是不幸的是有一天,她在西北一处深山大泽中,忽然见到一个金黄色的果子,色泽形状都美丽异常。尤其是一阵清香味道,随风飘送,还隔一座山顶都能够嗅到。

庞仁君久闻名山大泽中常有因山川灵气蕴结而生出绝世仙品,服用后可抵数十年苦修之功。这时一见这枚金黄色的奇果,不由大喜,一跃上前。伸手将果子搞下来,往口中一送,那枚金果入口便化,满颊清香。庞仁君在这时已就昏睡在地上。

她的睡容十分甜美动人,全身皮肤起了一种轻微的脱变。本来她的皮肤即已相当细嫩光滑,但现在蜕变得更加娇嫩雪白,双颊还另外泛起一种桃花般的光泽。

庞仁君的行踪,费选一向都了如指掌。就在此时,他忽然出现。当他瞧见庞仁君变得如此艳美皎白,他显得悲哀地凝视着她。他觉得她与他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因为庞仁君越变越美丽动人,而他则天生一副骷髅面孔。倘若庞仁君不是自幼由费选养大,恐怕见到这副面孔,早就骇跑到老远的地方去了。

费选比庞仁君大上十几岁,当庞仁君还是五岁小女孩的时候,她的父亲亦即是费选的师父,染病缠绵床第。临终时,托孤费选,要他善视小师妹。及至庞仁君长成之后,因费选有计划的灌输薰陶,使得她也十分偏激,行事狠毒,是以苦海双妖之名大著。

费选在这一点上虽然成功,但深深恐惧她容貌艳丽。因而日后终有一天,她会和一位知心人离他而远去。这种恐惧日夕压迫着他,使得他的行事,变得不大正常,性格更形暴戾,动辄杀人。

最近庞仁君似乎有点儿异样,笑意不时偷偷浮上她的唇边。费选何等精明,登时感到心中有个疙瘩涨大起来,沉重得令他难以忍受。现在,他对着酣睡中的师妹,心中波涛起伏。

一个丑恶的念头忽地掠过脑际,当下弯腰一伸手,便点在她睡穴上。

他们阴山独门点穴手法,点了睡穴的话,最快也得两个时辰才会醒来。是以他知道自己时间正多,无须亟亟。于是他又沉思起来。假如他乘此时,盗取了师妹最宝贵的处女身,等她醒来时,生米已炊成熟饭,她还能不永远跟随他么?但他一想到师妹倔强的脾气,便暗自摇头,推翻了早先的想法。根本上在他们这种出身的人,观念上并不十分重视贞操。庞仁君至今虽然仍是处女之身,但如果事实上已非如此,她一定不会因这缘故而与他厮守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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