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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以一变应万变 败局

这下搏杀,极其绝险。
  蔡水择脸上为毒墨所溅,双目一时不能视物。
  赵画四的脚成了“火腿”,而脸上也挨了一刀,面具也为之裂开。
  可是赵画四马上向蔡水择抢攻。
  蔡水择也立即反击。
  问题是:
  谁快?
  谁准?
  谁更狠?
  快、准、狠之外,还要有一个足能决定胜负成败的要素:谁最幸运?
  蔡水择负伤御敌,反应不可谓不快。
  但他受重伤在先。
  赵画四进攻的速度,是给他自己的一条腿“踢”起来的。
  这是他自己的内力加轻功加腿劲之力道。
  那是极快极疾极速的!
  且在同一瞬间,他那一双带着火的腿疾起——他一直没有机会去扑灭腿上的火。
  他咬牙苦忍。
  ——因为任何真正的重大的胜利都得要付出代价:只看代价大小而已。
  他一脚踢开火刀。
  一脚自自己的头侧穿出去。
  这一脚踢在蔡水择的额上。
  他的后脑勺子也同时撞击在蔡水择的脸上。
  脸、骨、碎、裂、的、声、音。
  额。骨。碎。裂。的。声。音。
  蔡水择大叫一声,仰天而倒,其情甚惨,败局已定。
  赵画四这才去扑灭他自己双腿上的火。
  奇怪的是,那火,似是不熄的。
  他遽然变了脸色。
  紫金色。
  由于他五官自绘、脸相倒错,一旦紫涨了脸,所以看去十分骇人。
  他大喝一声,双腿踩破石板,徐徐直埋入土中。
  火势顿减。
  他以土灭火。
  是以半身埋入土中。
  看他的神情,甚为古怪,也不知是舒服极了,还是惨痛不已。
  甚实大悲和狂喜,原就是十分接近的事。
  赵画四又徐徐睁开了眼。
  他望向“无梦女”和张炭,笑了一笑(这一笑,好像眼睛睁了一睁),有气无力地说:“他死了。到你们了。”
  张炭忽道:“我有一个问题。”
  他的声音是女的。
  显然那是“无梦女”的语音。
  赵画四一听,心中大定:知道这两人无异于废,“问吧。”
  “无梦女”说:“你何不把嘴巴画在屁跟上?”
  她的声音是张炭的。
  看来两人身体内力仍“纠缠不清”、“欲罢不能”。
  赵画四笑了。
  “我一向只吃人,很少肏人。”
  “但这次例外。”
  “男的女的,我都要肏。”
  “因为我受了伤。”
  “受伤的人要进补,而且还要发泄,我要好好地泄泄我心头之火。”
  他这样说的时候,很是定。
  笃定。
  ——烤热的鸟飞不走。
  ——宰了的狗不咬人。
  他自觉要杀这两个男女不分、雌雄莫辨的人是易如反掌的事。
  可是反掌真的很容易吗?
  你叫一个断了臂脱了臼的人反反手掌来看看!
  赵画四当然没有断臂。
  但他一双腿子还埋在土里。
  他没料到的是:
  张炭和“无梦女”——这两个几盘根纠错在一起几乎不能动弹的“人”——竟一齐向他冲来。
  动作一致。
  而且更快。
  ——在他还没来得及“拔腿”而出之前,张炭已一把抱住了他;在双手能揽住他双臂之前,张炭至少已挨了三拳六指十四掌——但幸好那不是脚,不是赵画四的脚——而张炭已一口咬住他的笔,并且以白森森的牙齿咬断了这双指粗的笔杆子:笔杆子本来就是极易折的,何况张炭的“八大江湖术”曾跟东北大食一族“大口孙家”中精通“摸蟹神功”和“捉虾大法”的孙三叔公,学过“一咬断金术”,“无梦女”一上来,左手一支梅花针,刺入他的咽喉,右手一支玉簪,插入他头顶上的百会穴里。
  赵画四双跟一翻,咕哝了一声。
  他大概是想说话。
  他要说的话大概会很多。
  因为他不甘心:
  他还有许多画未完成。
  他还有许多银子埋在地下等他去享受。
  他无敌天下的腿功,还要用来对付“天下六大名腿”,其中包括了追命……
  可是如果他就这样死了——
  岂不是……
  这败局来自他的疏忽。
  ——败还可以,死就完!
  他大吼一声,双腿破空,翻踢而出!
  “无梦女”、张炭一起中腿。
  一个飞到殿里,背撞在柱上。
  一个跌在一座托钹罗汉怀里。
  罗汉碎裂,铜钹落下,又在“无梦女”的玉靥上划下一道血痕。
  撞碎罗汉的是“无梦女”。
  她“哇”地吐了一口血。
  脸上原来的伤疤更白。
  她受伤显然不轻。
  张炭则背撞在柱上。
  听那沉厚的响声,就像一座山内部起了爆炸似的。
  柱子却没有倒。
  柱上的梁只晃了一下。
  椽子也微微一颤。
  然后梁上的瓦一声簌响。
  倒是隔了一会,西南边高远处有三片瓦才爆裂了开来。
  裂成碎片。
  如花雨般洒落。
  张炭反而没有事。
  他似是一点事也没有。
  反而嘻嘻一笑。
  这就是“反反神功”。
  ——张炭身为“天机”龙头张三爸的义子,他武功许是不算顶尖高手,但他总有些绝学儿,是别人学不来的。
  赵画四巍颤颤地起身。
  也要追击。
  只要再追击,这两人就死走了。
  但他一站起来,就知道自己完了。
  败局已定。
  而且是他自己造成的。
  他不该把自己一双腿深埋在土里。
  ——没有翅膀的鹰,连狗都斗不过。
  他也不该对“无梦女”和张炭轻敌。
  ——这两人只要肯联手,武功等于加倍。他更不该出腿去踢他们。
  那两脚,无疑是分开了两人本来纠缠在一起的躯体。
  他一错再错。
  只有败。
  惨败。
  世上最惨的败局是什么?
  ——一个人只要还活看,斗志不死,就有反败为胜的一日。
  只有一种败局不能报过来。
  死。
  ——因为死人不能复活。
  死是人生来世上走一趟必经的失败,如果一个人能在这短短走一趟的时间里让后人记住,把他的为人、学识、功德影响后世,那么,他就虽死犹活。
  很多人也许不甘就这样“死了”,所以以功业、发明、艺术来企求永恒地活下去,因为如果真的做得好,那至少要活得比他真正活着的时间更久更长。
  赵画四自知不能虽死犹活。
  他是死定了。
  因为他最好的画还没有画成。
  这一刹那,他忽然觉得很懊悔。
  ——如果他不涉江湖,就可以不必死了。
  只要他专心画画,说不定已是一个成了大名的画家!
  可是他知道画画是要靠人成事、仗人成名的。如果人不喜欢你的画,或者你的画不能讨人喜欢,你便一辈子出不了名,成不了画家!
  所以他才涉足江湖。
  他还有一对脚。
  他要踢下自己的江山。
  一个人要是有了权,有了地位,还怕没有名?
  只不过,要闯江湖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现在就要付出代价:代价就是——
  死。
  正如在蔡水择遭赵画四暗算之前一霎,眼前忽然出现一幅画一般,,赵画四在一瞬间,也无故地想起了这些。
  然后他干笑了一声。
  ——他笑什么?
  看透?看破?看淡还是看化?
  笑人?笑己?笑失败还是笑死亡?
  这都不重要。
  因为他笑了这一笑之后就死了。
  一个人死了,便什么都完了,什么问题,都与他无关了,都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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