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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里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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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九节(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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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说这一家吧!——他随便举了个例子——出名的穷,丁当山响,常年揭不开锅,孩子饿得嗷嗷叫。我们都绕着他家走,不让他支援游击队,晓得他穷,日子不好过,可那不行,把坛子里剩下的一把米,也倒进拥军的笸箩里。支队长,你想想,指导员有急事搭船,会要钱,笑话!”

“石湖支队要没有人民支持,一天也活不下去啊!”

老迟还在琢磨:“那能是谁呢?你为什么不早些来呢?”

于而龙叹了口气:“说起来怪我,来晚啦!”

在沉思中的老迟,突然抓住游击队长:“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你怎么啦?”

“快,支队长,你才说些什么?”

“唉!我后悔来晚了。”

他跳起来,酒洒了一身:“是他是他,除了他谁也干不出那种没脸的事。”

于而龙也跟着高兴了,飘忽即逝的游丝,又牢牢地在手心里掌握住了。“谁?”

“老晚!”他卓有把握地说:“他不是我们湖东的人,有个妹一子嫁给陈庄,他就时不时地来陈庄揽点生意,你没去陈庄?”

“我先去的那儿。”

“没找到一家姓叶的?”

“只去过那大伙都叫珊珊一娘一的家。”

“就是她家呀!”

看来于而龙那不成器的部下,还是个不错的向导。老迟站起来,仿佛猜透了他的心思:“你该坐不住了。”

“老迟……”他实在难以张嘴说出一个“走”字。

“走!”他倒响亮地讲出来:“为了指导员……”

真是快人快事,于而龙握着那食指短一截的手,还用得着多说些什么呢?

到底是长年在水上生活过的,不见老迟怎样费力,舢板在雾蒙蒙的蟒河里疾驶,那种即将揭晓的期待,已见端倪的紧张,和如愿以偿的欣慰混在一起的感情,使他忘掉通宵未眠的疲劳,渴望一步跨到陈庄。

“老晚想必是个外号吧?”

“一点不错,谁要搭他的船,准误了轮船的班,大伙才叫他老晚。”

于而龙想起劳辛说过,正是那个船家误了班轮才攀谈起来的,,没错,是他,那是毫无疑问的了。

“老晚是个嗦嘴吧?”

老迟笑了:“唾沫都能把人淹死。”

就是他,就是他,于而龙控制不住自己了,突然间,一丝忧虑袭上心头:“听说他病了?”

老迟不相信地大笑:“他能死?还没把那一娘一儿俩作践够呢!”

但愿一切顺利,他在心里默默祝祷着。

陈庄不远了,虽然茫茫迷雾遮掩住,什么也看不出来,但是,清晨五点半钟,那两个当兵的,一个叫王小义,一个叫买买提,已经在劲头十足地唱起来了。

终于,在高音喇叭的声一浪一里,陈庄露出亲切的笑容迎接他,人的心情要愉快的话,看什么都是顺眼的。他们拴好了船,从昨天上岸的地方,又爬了上来。

穿过菜园,昨天踩倒的蚕豆还狼藉在那里,老迟回过头来,突如其来地问:“你知道珊珊吗?”

“珊珊?”

他十分奇怪地问:“人们没有给你讲过?”

于而龙一点也不明白其中玄虚,想问个究竟;但老迟已走到门口,咳嗽了一声问:“屋里有人么?”

当他们听到无人应声,转回头来,正好,一位老态龙钟的妇女,从薄雾里走出,慢腾腾地,用迟疑呆滞的目光,打量着门外的客人。

“珊珊一娘一!”老迟迎了上去。

于而龙愣住了,她是谁?这个面容愁怆的妇女,怎么依稀有点面熟?呵,他终于认出来了,在那衰老的面容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四姐,她不是王纬宇的四姐么?

她走近过来,并未认出于而龙,而于而龙却发现她那发髻上,竟簪着一朵白色绒花。老迟也注意到了,忙问:“怎么,老晚他——”

珊珊一娘一,也就是年轻时的四姐,脸色呆板而又显得苍白,目光迟钝,完全失去了当年的神采,没有什么悲痛,没有什么哀伤,心情倒是格外平静,淡淡地告诉他们:“昨晚上,惊动了县委王书记,劳他的驾来看望,这可折了一陽一寿,折腾了大半夜,断了气。”

游丝终于断了,像死者的名字一样,晚了,无可挽回地晚了。

生活的逻辑就是这样古怪,当有足够的时间,去做什么事的时候,并不十分着急,可一旦发现来不及了,要想抓紧做点什么,却常常赶不上趟,以至后悔莫及。细想我们一浪一费了的许许多多宝贵时光,真是连哭都迟了。

是啊!遗憾吧!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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