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不可能有这样的事。松本坚决地否认了自己的想法。打着火把出去的中原顺不是被咬死了吗?火把不会起作用的,正是这么考虑,才顽固地拒绝了出去的方案 啊。出去就意味着死亡,这是再明白不过的道理了。再说,松本的大脑中是那么鲜明地印着大伴毅的头被狼叼着的影象,使他完全丧失了走出鹿泽庄的勇气。不,那 不是勇气,出去的人一定是大脑出问题了。不然,不会那么轻率。
——自己真的是被撇下了吗?他感到自己的腿在发抖,试图用力阻住抖动,没想到反而抖得更厉害了。
“别说了!”阿铁怒吼了一声,他的脸色苍白如纸。
“别, 你们别吼好不好?”正宗思可怜巴巴地哭喊着。正宗和东京子、向田良子聚在一起,乾博子提出要出去的时候,她们三个人就商量过要不要一起出去;结果三个人都 没有走向死亡的勇气。她们明白,只要走出门外一步就是走向地狱。她们也知道留在鹿泽庄情况不会好转,但对勇敢地走出门去的乾博子觉得太可怜了。
当 他们七个人站到门口时,她们突然在心里涌起一股被抛弃的恐怖。七个人的身影消失以后,只觉一股凄惨的凉风直捣心头。出去了七个人,还留下八个,但这不是数 字的问题,被遗弃的悲怆感并不能从数字来抹杀。现在正宗思正被巨大的恐惧所威慑,拚命压抑着想一边叫喊着一边冲出去的冲动。
大概所有的人都有同样的感觉吧。他们正以按捺不住的狂躁心情,听着风的吼声。原始森林传来沙沙作响的声音,在他们听来就象是步步逼近的死神的脚步声。
阿梅看了看阿铁说:“我们也做些火把冲出去吧!”
“对了,不管怎么说,不预备些火把不行……”阿铁猛地站了起来。
“快做吧,如果趁现在……”松本也慌慌张张地站起了身。
“等等!”井上薰的叫声就象是极细的金属碰撞,“是槍声——!”
大厅一下子显得弄常寂静。
响声非常微弱,使人辩不清究竟是什么,被井上薰一点破,倒也像是槍声。
“是槍声!我听到了两声!他们遭到袭击了!”井上薰竟哭了出来。
“住嘴!蠢货!再他妈哭哭啼啼的就宰了你。”阿铁举起桌子上的热水瓶,凶狠地威胁着。
井上薰立即停止了哭声。她知道阿铁说到就能做得到,在这里已经没有人能阻止住他的残暴。
“是槍声。”松本颓然地跌坐到椅子上。风声刮得很紧,在疾风中那“当”地一声无疑是槍响。他全身的力气都消失了,就在刚才,还在一心企盼着槍响,企盼着七个人都被狼吃掉,可是从黑暗中传来的这一声槍响顿时击碎了他的这一愿望。
他似乎看到了七个男女正举着火把与狼群对峙,火光赫然映着七张恐怖得僵硬的面孔,狼群围住七个人奔跑,正一步步缩小着包皮皮围圈,火把在黑暗中分散开来,一个人,又一个人被狼扑倒在地上撕咬……
这是何等悲惨的情景,这情景不久又将在我们身上重演。
去失同伴的悲哀感使松本瘫软下来,他的感觉也凝固了。
“那些家伙都被吃了……”阿铁笑了,只是声音在笑,脸色比哭还难看。
突然波蒂叫了起来,那是非常凄哀的叫声。它的鼻子仰向空间,发出从喉管挤出来的、细细的近似哀诉的叫声。波蒂听到槍响,也许在召唤着再也不会回来的武田老人,或者是以动物特有的敏锐觉察出主人死了吧。
鹿泽庄剧烈地摇晃起来。阿铁放在桌子上的热水瓶,“砰”地一声摔碎在地上。四个女人吓得尖叫起来。
“火把!火把!”阿铁爬到了地上,一边向房间爬去,一边叫着……
3
狼群从远处围了上来。
道路的前后都有,开始还有一定的距离,不一会功夫竟越来越近了。
火把燃得很旺。
涸沼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阿平殿后,那家伙的肩上还扛着斋藤的尸体。
涸沼带着队伍慢慢接近狼群。狼群随着人们的前进后退下去了。十二支火把在离地面一米高处熊熊燃烧着,好象疯狂已极的狼群也被这阵势吓住了。
“这么看也许真能冲下山去呢。”涸沼开始产生了这种想法。每个人都找东西装好了备用的灯油,用两个小时左右不成问题。在这期间,也许能找到一处避难地,狼群眼看不能得手而退回去呢。
前面的狼还在退着。道路的右边是一个较高的岩壁,左边紧挨着路就是原始森林。在原始森林中隐藏着大量的狼群。它们的眼睛象萤火虫似地一明一暗。由于火把的光照不远,所以还看不清狼的身子。狼群就在四周巧妙地隐藏着。
“嗬,他妈的,真来了!”阿平的这声喊叫是在离开鹿泽庄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阿平背过身子走着,肩上的尸体越来越重,十分难走,但他并不打算扔掉;他要一直背到狼群冲上来时再撒手。
刚才在火把照不到的黑暗中蠕动的狼群突然活跃起来,有好几头竟窜到火把光里,能清楚地看到它们低着的脑袋几乎擦到地面,张着嘴露出锋利的牙齿。
“来呀!过来,这些畜牲!”阿平恶狠狠地骂着,用火把朝两米远处的一条狼横扫过去。那条狼马上跳开了。紧接着又一头冲过来。阿平不叫了,他没那个功夫。火光中的狼个个面目狰狞、眦牙裂嘴,看了叫人恶心。
阿平觉得身体里的血都凉了,可是凉的感觉又被突然涌上来的火气融化了。
在队列的前面也出现了冲击的气氛。狼群朝着涸沼不时冲上来,每次涸沼都用火把把它们打开。这条狼跳进原始森林,另一条又替换上来,低声怒嚎着冲了过来。
从狼的冲击和怒嚎中,就能知道它们已经完全疯狂了。
涸沼没有减低行走的速度,就这么边打边走。
在走到离鹿泽庄大约五百米远的地方,涸沼停下了脚步;前面的路断了。本来是沿着小川支流的小道上下的,但由于大块的水土流失,山上的地皮就象是剜下来一样崩落到路上,将道路遮断了。
这里两边都是原始森林,要是钻进去,七个人就很难保持队形,那时就会分别被狼群撕成碎片。
看来只好通过泥土滑落下来的边缘,下到低处,再从那里重新找路。涸沼率先走向低地。狼群非常执拗,他们周围充满了怒嚎。
七个人下到了低地,没想到悲惨的场地在这里等着他们。
这是一个并不宽敞的岩场,就是露出了宽七八米、长三米左右的细长岩盘的平地。当七个人走进这块低地时,已完全被狼群包皮皮围得结结实实。
“不要离开!”涸沼大声招呼着。他已经明白走进了死胡同,于是赶紧察看了一下地形。岩盘的边缘是绝壁,小川的支流在下边很远的地方象条黑带子逶迤流去;逃出去的路只有刚才下来时的那条斜坡。
“好了,把这让你们吃去吧!”阿平把斋藤的尸体扔到了前边。
可是狼群根本不打算啃吃死尸,它们怒嚎着涌了上来。
涸沼操起了手槍。
“好吧,我在前面打开一条血路。我们要登上前面的斜坡,记住,决不能掉队!”
二十多头狼背对着斜坡逼了上来。涸沼瞄准了最前面那一头。当扣动扳机的瞬间,那只狼跳了一下就趴在地上不动了;子弹刚好打中了它的脑门。接着,涸沼又连开了三槍。当打死第四头的时候,涸沼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异样的恐怖。
他以为打死几头后,其余的狼会产生暂时的动摇,然后再瞅个空隙冲破包皮皮围圈。然而,狼群对同伙的死毫不介意,对槍声也没有任何退缩,只有几头狼左右交叉地换了下位置。
映照在火光中的狼眼充满杀机,凝聚着鲜红的血色。
格外刺耳的狼嚎声不绝于耳,那是旁边的一头发出的。
这家伙采取了不顾后果的攻击方式,一边嚎着一边笔直对涸沼扑了上来。
涸沼抬起右手的木棒奋力打去,正好打在狼头上,只听哼了一声就倒下了。这就成了狼群进攻的契机,刷地一下一齐扑了上来。
涸 沼把手里的火把交给了身边的真澄,用双手握紧了木棒,只有奋力冲杀打开一条血路了。他大踏步挥棒冲向前去。他已打死好几条狼了。这时的涸沼已什么都不想 了,管他是生是死都要拼杀下去,只要出现一瞬间的动作迟钝,就会葬身狼腹。他象疯了似的,一刻不停地跳着、打着、跳跃躲避着。
岛崎安雄紧紧抱着妻子的肩头。
眼前的阿平已经疯狂了,一边发出“哦,哦”、“沙,沙”的吼叫声,一边抡起木棒朝狼打去。有两三头碰在他的棒上倒下去死了。他的火把也交给了岛崎。
阿平已经忘了火把,也忘了同伴。岛崎能理解,他离开了火把追打着狼群。
突然阿平惨叫了一声,只见一头狼跳到了阿平的背上,咬住了他的脖子。
阿平倒在了地上。倒下的瞬间,他摸出了怀里的匕首,照狼的腹部猛刺。
岛崎闭上了眼睛,也不知涸沼和真澄、博子、节子他们的情况怎么样。到处都是狼的黑影,到处都是狼的嚎叫,除此之外,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了。
阿平仍在竭尽全力地挥动着匕首,象一只大虾似地躬下身子猛地跳了起来,拉下了咬在腹部和腿肚子上的两只狼。他全身浸透了鲜血,但还不愿就此倒下认输。
岛崎扶着妻子朝阿平走去。妻子已是半昏迷状态,他拖着她接近着阿平。
“快逃!你们快逃!不要过来!”阿平发现他们,大声叫喊着。然而声音却是那般地浑浊、尖刺,听来就象笛声似的。
岛崎放下老伴,举着火把向咬住了阿平的狼戳去。他不顾一切地狠狠打着。待他醒悟过来时,瘦弱的妻子已经倒在地上,被狼咬住了颈项。岛崎冲了过去。但,他刚一动身就栽倒在地上,觉得自己的腿已经没了,是被狼整个地撕咬去了。老人颤颤巍巍地举起了火把。他看清眼前的狼牙逼近了,就和那次在山里的农家看到的、用于除邪祭祀的狼牙一样,十分可怕。狼的牙缝里大量的唾液滴下来,这正是狂犬病的特征。岛崎知道它们的末日已经不远了。
涸沼一边打一边看到了阿平和岛崎夫妇倒下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