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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在床灯发出的金色光环中,朝永敬之用他那对一个男子说来过于柔软的手指拨弄着立夏子的身体。他那样地细心,那样地执拗,宛如在逐一确定看一个精密物体的构件一样……
  立夏子为了躲避那明晃晃的灯光,她一直闭着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发出了轻微的喘息声。
  “把灯关掉……请把灯关掉……”
  然而,朝永始终没有照他说的去做。相反,立夏子的话撩起了他更大的热情。他急不可耐地仔细审视着,抚摸着。
  他的眼神犹如追究根底一般,那样的锐利,同时也流露出一丝悲哀的光。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为什么,他开始凝视起立夏子米。
  “喂,求求你啦,情把灯搞暗点儿。”一直闭着眼睛的立夏子说。
  与朝永接触半年多来,立夏子清楚说这话早没有用的,但她仍然机械地重复着。听到立夏子的请求,朝永变得更加狂热,更加专心致志地进行着他的动作。
  不一会儿,朝永那窄而漂亮的前额上,已经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用一种冷漠的目光望着立夏子。接着,他伸手去拿什么东西。立夏子赶忙说。
  “今天晚上,那个……不用了。”
  “嗯?”
  “那个东西,我真的不喜欢,现在不用它,也没什么关系。”
  此时,朝永半惊讶地说:
  “可是,今晚还没……”
  “唉唉,我不是那个意思……最近我服了药啦。”
  “什么药?”
  “庇鲁。你知道吧?”
  顿时,朝永瞪大了眼睛,两道近似愤怒的目光,从眼睛里迸发出来。立夏子吃了一惊。
  “你在服用庇鲁?”
  反问的语气僵硬而不自然。
  “是的,店子里的朋友给我的,试着用用。效果好的话,就请她……”
  “别吃了!”
  他好象为了掩饰什么,大叫了一声后,闭上了眼睛,而且还连连摇着头。
  “为什么?”
  在立夏子的追问下,朝永看上去有点畏缩。
  “大概对身体不好吧!”
  “啊!是吗?”
  “这件事……你想一想不就明白了吗?庇鲁,本来是一种卵巢激素,如果把它吞服下去,卵巢就没有必要生产激素了,于是排卵也就停止了。这样就取得了避孕的效果,这样的药物,对于你二十岁刚出头的人来说,会有什么好处呢?”
  “……”
  立夏子感到有些惶惑,她用盘诘而又冷峻的目光凝视着朝永。
  作为男性的朝永,他又不是医生,对庇鲁的了解为什么这样详细呢?他如此关心立夏子的身体,听到她服用庇鲁,简直气到了怒发冲冠的程度,这不让人感 到有些奇怪吗?当然,不是真正的夫妻关系,但有着深厚感情的男女,互相关心彼此的健康,也是很自然的。朝永和立夏子大概也属于这种情况吧……然而,二十八 岁的朝永和白天在女子大学读书,晚间搞勤工俭学在酒吧间做女招待的立夏子,从相识到现在虽已有半年多的时间了,但不知为什么,他们之间的关系,今天突然笼 罩了刹那间要中断的阴云。
  朝永对立夏子服用庇鲁的强烈反感,使立夏子感到惊奇异常。
  朝永紧闭着嘴,显得有些焦躁不安。他点燃一支香烟,左手撑着脸,沉思起来。
  也许并不仅仅因为庇鲁……
  立夏子注意到,朝永近来经常表现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一定是为某一重大的事情而焦虑。立夏子这样猜想。
  朝永敬之虽只有三十八岁,但已经是朝永铜业株式会社的社长了.朝永铜业是经营非铁金属——铜、青铜、镍、锡等金属的批发商,听说是一个连续经营了三代人的老铺子。
  虽然这个公司是个全部为私人资本的小小企业,但它在中央区八丁崛有自己的本部大楼,在浦和还有工厂、全公司有一百五十名职员。
  但是,公司的经营最近好像正在走向极度的恶化,几近倒闭的边缘。大约从两个月以前开始,朝永就经常地长吁短叹。
  果然,沉思了一会儿,朝永向立夏子解释。
  “同岳父的年代不同,最近流通机构进行了整顿,像我们这样的批发商,现在已被被逼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就连最强硬的钢铁企业,也在劫难免。制造厂 正在逐步政变销售方式,打算由大公司真接取代批发商。况且,由于经济的萧条,金属价格的浮动也很大,中小企业是很容易在这种冲击中被吞没的。”
  说完,朝永略带自嘲地又补充了一句:
  “归根结底.我不是当经营者的材料啊!”朝永敬之七年前与前任朝永铜业社长的女儿相爱,作为倒插门女婿,入赘到朝永家.那时候老社长已经卧病在床,不久便离开了人世。朝永继承家业,就任了铜业社长的职务。
  不幸的是,婚后三年,妻子美佐子因难产,连同刚生下来的孩子一起死了。
  两年前,朝永和现在的妻子再婚,继续经营朝永铜业公司。在公司继续留任的资方代理人那样的上层人物和亲戚们中间,朝永作为一个外来者,确有孤立无援之感。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进行得很不顺利。这不能不说是招致现在的经营危机的原因之一。
  常言道:祸不单行。大约在一个月前,也就是八月初的大傍晚,朝永在公司附近的道路上驾车行驶。不料,一个三岁小女孩突然跑上车道,朝永刹车未及, 压死了女孩。显然警方判明事故主要是由于对方的过失造成的,保险公司也支付了赔偿金,问题基本上得到了解决。但是,死者的家就庄公司总部大楼的旁边,这 样,朝永每天上下班便难以回避死者家属和邻居们那憎恶和谴责的日光。
  大约半年前,立夏子在自己勤工俭学的酒吧间与朝永相识,不久,他们就同居了。自那次车祸后,立夏子感到朝永一直是在愁苦辛劳中打发时光。
  近来,他那本来就已经消瘦了的脸,似乎显得更憔悴了。朝永趴在床上吸着烟,立夏子温柔地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将他散落在额前的头发往上理了理。
  “知道了,如果你讨厌庇鲁的话,我就不吃它了。”
  朝永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明亮的天花板,他仍旧沉默着,好像没有听见立夏子说的话。看上去他的精神似乎有些恍惚,又好像在深深地思虑着什么问题。
  奇异而又不协调的两种沉默在空间里漂浮着。
  被搁置在一旁的立夏子,从内心感到一阵疼痛。
  “喂,今晚怎么着?那么,庇鲁就……”
  “不、不,没关系。”
  朝永好像突然从沉思中醒悟过来,回答道。
  “你看我这是怎么了。这一类东西,用什么都可以。”
  “嗯?!”立夏子不由得窥视起朝永来。突然,朝永翻过身,两只强有力的手将立夏子按倒,同她接起吻来。
  朝永伸出右手,将电灯失掉。
  顿时,房间里一片漆黑。黑暗中,他紧紧地抱住立夏子。朝永仰面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说道:
  “和我一起死好吗?”
  立夏子微微抬了一下头。
  “我想和你一起去死。我已经感到精疲力尽了。说我是胆小鬼也好,失败者也好,这都没有关系。一切很快就要消失,变得毫无意义,毫无价值。没想到,立夏子的离人症已经传染给我了。”
  朝永躺在立夏子身旁,发出了很低的笑声。那出自内心的笑,使人感到既不是造作,也不是开玩笑,而是冷酷的现实。
  “我嘛,是有点优郁症和离人症的倾向。”
  平时,立夏子表面上装得毫不在乎,而内心却不知咀嚼过多少遍之后,才向酒吧间的女店主和招待中的朋友们透露这件事,这是认识朝永前大约一年多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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