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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世家之门

  1
  离十津川他们乘坐的“光3号”发车还有将近20分钟时间。
  龟井刑警正在小卖店买报纸。十津川往站台的公用电话里投进10元硬币,拨了妙子的电话号码。
  才刚过上午7点40分,估计妙子应该在家里。她在一家出版文艺评论杂志的小出版社里工作。
  这个时候正在吃饭吧。
  十津川边想边等着妙子来接电话,打算告诉她自己因工作马上去岐阜,回来后想约她见一面。
  可是,十津川的耳朵里只是听到空响着的呼音,好像妙子不在家的样子。
  十津川的心间掠过一片阴影,他心想:也许是因为自己没有打电话去,所以妙子为此大失所望,躲藏起来了。
  看到买好报纸的龟井朝这边走来,十津川急忙放下话筒,因为他怪害臊的,不愿意被人知道正在追查凶杀案的时候自己还拘泥于女人的事。
  光3号的车厢内空荡荡的,这与年末年初的那番拥挤不堪的情景比较起来,简直叫人不可置信。十津川和龟井并排坐下,列车一出发他就点燃了一支烟。
  正浏览报纸的龟井说道:
  “有关案件的事,什么也没有登啊。”
  “就是这样呗!新闻界吵吵嚷嚷也只是开始一阵子。”
  这倒并不是人们对此有什么不满。包括新闻界在内,社会就是这样。只是十津川他们对即使被社会遗忘了的案件也必须致力侦破,直至案件解决。
  “关于那个打电话来告诉夏娃这名字的男人,”龟井说,“警部您认为他与被害者有什么关系呢?”
  “你经验丰富,想听听你的意见呢。”
  “我也许有点儿武断,夏娃会不会是相当高级的妓女呢?”
  “而且打电话来的男人是她的嫖客之一,是这么回事吗?”
  “虽觉得这推理有点儿庸俗,可是……”龟井难为情地挠了挠头。
  “不,你的想法说不定是正确的。倘若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办事员,她那种豪华的生活是不可能的;而如果是女办事员,那她一定会有很多的朋友,这样,她的身份就可轻而易举查明了。”
  但不能那样推断。十津川总觉得:虽说单身的年轻女子过着丰足的生活,但凭这一点就想象她在干揽客买卖或是当高级妓女,那未免有点武断。
  说得极端一点,也有可能是中了奖。一个中了一等1000万日元奖的姑娘想用这钱过得阔气一点,在原宿租了公寓,买了豪华衣服。犯人谋财害命也不是不可能的。
  与龟井的对话一中断,十津川又牵挂起妙子来了。她乍一看很温顺,也爱感情冲动,正因为如此,格外让人牵肠挂肚。
  列车临近名古屋时,十津川乘上厕所之际,在车厢内给妙子工作的出版社挂了一个电话。
  可传来的回话说妙子还没有上班。
  “昨天也没有来上班,我们也正犯愁呢!总之我们是家几个人办的杂志嘛。要是她不在公寓,您知道她的去处吗?”
  经对方反过来这么一问,十津川就更不安了。妙子性格认真,一丝不苟,所以除非有万不得已的情况,她是决不会擅自旷工的。
  挂断电话以后,十津川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妙子漫无目标地走在高峻的山崖边上的身影,不觉吓了一跳。
  十津川神色黯然,一回到座位上,龟井立即担心地问道:
  “您怎么啦?”
  “啊,没有什么!”十津川用过分大的声音否定说。
  他十分清楚,只要自己是第一线的刑警,就应该不徇私情。
  “咱们再回顾一下这次的案件吧。”
  2
  用了两个小时到达名古屋,从那里换乘了去大垣的电车。十津川和龟井都第一次到岐阜。
  桔红色的电车一开动,车窗的景色就渐渐变得富有乡土气息了。
  被收割了的田地中到处留着残雪。
  爱看《太阁记》(日本江户时代初期的实录,22卷,小濑甫庵著)的龟井兴致勃勃地看着“清州”、“尾张一宫”等等地名。
  列车一通过木曾川的铁桥,房屋开始骤增。原来已经进入岐阜市内。
  十津川和龟井拿起脱下的外衣站起身来。
  车厢内的乘客几乎都在岐阜下了车。这座城市是这一带的经济中心。
  在出检票口的地方,给十津川打电话的岐阜县警察署的野崎警部正等着迎接他们。
  这是一个个子虽矮但体态宽厚、身体结实的男子汉,年龄在50岁左右。在中小城市有些刑警对自己的城市无所不知,这位野崎警部好像就是其中的一个。
  “我生长在长良川附近。”野崎一面带着十津川和龟井走向等候着的警车,一面自我介绍说,“这是座美丽的城市,虽然年轻人都想往大城市跑。”
  “叫首尾木明子的女子也是其中之一吧?”
  “这个嘛,这点还不清楚。先去县警察署呢,还是直接去首尾木家?”
  “可能的话,想这就去见首尾木明子的父母亲。”十津川说。
  野崎对驾驶座上的警官说:“去玉井街!”
  警车一开动,十津川就环视了一下展现在冬天阳光下岐阜的街道。
  一般来说,在地方城市的站前大街上都排列着旅馆、土特产店以及百货商店等,但在这岐阜是一条纤维的批发店街,大街两侧批发店鳞次栉比,给人的印象是:这是一座以纤维制品加工而生存的城市。
  “今年由于去年年底的不景气,业主们都一筹莫展。”野崎从助手座上朝后面扭转脖子说道。
  警车朝长良川驶去。
  玉井街靠近河边,是遭受战争灾害的这座城市烧剩下来的一个地段,所以这一带旧房很多。
  首尾木家就是其中一栋。
  牢固的木柱子和带格子的门总让人想起京都的世界。
  屋檐很深,所以大门附近光线黯淡。
  据说在江户时代这是一家岐阜首屈一指的和服衣料店,正因为如此,当时古旧的招牌至今还挂在门口那儿。
  “现在可是个了不得的地主,在长良川对岸还经营着旅馆呢!”
  野崎小声说明道,随后打开沉甸甸的带格子的门,朝里面喊了一声。
  正门内侧是宽阔的洋灰地,那儿光线更为黯淡。进门处就是一间六张铺席大小的日本式房间,那里摆着历史剧中出现的那种屏风,两柱间的横木上装饰着真的长矛。
  等了片刻,从里面走出了一位身穿和服的老人。
  他便是这家的主人首尾木大造。头上显露出白发的刚刚进人老年的大造默默听着野崎向他介绍十津川和龟井,听毕才请他们进内宅,说道:
  “啊,请进。”
  跟京都的商人家庭一样,这家虽然门口并不大,但屋里却宽大得惊人。
  弯弯曲曲的走廊接连不断,里面有一院落,几间房屋紧密相连。
  十津川他们被带进了里面一间八张铺席大小的房间。
  壁龛里挂着画有鸟的挂轴。大造说:
  “据说这是狩野芳崖(日本明治时代的画家,生于1828年,卒于1888年)的作品。”
  如果是真的,那大概值几百万日元或几千万日元吧。把这种东西随随便便挂在壁龛里,或许这就叫做“世家之骄傲”吧!
  天花板灰溜溜的,像是要让人缅怀它那悠久的历史。只是日光灯和煤气炉与它形成了奇妙的对比。
  一位年轻的十八九岁的姑娘端出茶来。摆在十津川面前的茶碗也是厚墩墩的志野茶碗,这也大概价格昂贵,一只就值几十万日元吧。
  十津川喝了一口以后对大造说:
  “死在东京浅草的年轻女子,有些地方使人觉得像是令爱明子,所以想请您去东京确认一下。”
  大造瞅了野崎一眼,随后说:
  “我也跟这位说了,我不打算去,因为不可能是我的女儿。”
  “为什么?是因为大腿上刺着蔷薇文身吗?”
  “是的。那种女人不会是明子。”大造固执地说。
  “听说明子三年前离家出走了。是这样吗?”
  “这怎么啦?”
  “那以后一直到今天,您三年没有见明子了吧。在这三年期间,也许发生了某种情况,明子不得不刺上蔷薇文身。总之请您去东京确认一下好吗?”
  “我不打算去。理由正如刚才说的。”
  “是害怕吗?是怕确认是令爱吗?”十津川故意刺激对方似地说道。
  大造的脸涨红了,但立即直盯盯地看着十津川,顽固地说:
  “我无意去东京确认并不是女儿的死者!”
  野崎从一旁说了许多话,但大造固执己见,不想改变态度。
  3
  十津川他们决定暂且离开首尾木家。
  一到外面,十津川就请野崎先回县警察署,对他说:
  “我们在这附近吃中饭,然后再去劝说一下。”
  而后十津川和龟井便来到通市营电车的大街,走进了一家小吃店。这店很简陋,每当电车和卡车通过大街时就直摇晃。
  两人都要了份烧鱼的菜。不愧是用鱼鹰捕鱼而出名的地方,端出来的是加盐烤香鱼。
  饭后,十津川他们沿长良川河畔散了一会儿步。
  “我不能理解那位父亲的心情。”龟井边走边说,“倘是我,如果听到有与失踪女儿相似的尸体,就会马上跑去确认了。”
  “大概有什么情况吧。”
  “是世家的荣誉这东西吗?”
  “也许有那种情况。首尾木明子三年前突然离家出走,说不定其中有什么复杂的情况,至今它还拖着个尾巴。”
  “那老人说不定在内心也认为浅草的死者是自己的女儿吧?”
  “你是这样想的吗?”
  “母亲对孩子有一种动物性的爱抚。有时我在想,年轻的母亲杀死自己的孩子,抛进火车站的自动寄存箱(使用者放入百元硬币箱门便自动打开,取出钢匙后放入物品。该箱在一定时间内归其使用),或许,也是那种动物性的爱抚起了反作用吧。”
  “父亲也同样如此吧。”
  “一般来说男的要冷静些,可一旦当了父亲就是另一码事啦!”龟井笑着说,“对待孩子就没有规矩了,以至连自己都对自己讨厌起来。在动物性的、本能的爱抚这点上与母亲还不是大同小异吗?所以我想那老人在看到报纸的报道和照片时,刹那间也一定感到那是自己的女儿,当然前提是夏娃是首尾木明子。”
  龟井的话十津川也觉得有道理,是可以理解的,但对未曾有过孩子的十津川来说,却没有亲身体会。
  “如果是这样,就很难说服那位父亲,带他去东京咯!”十津川朝河面望去。
  在用鱼鹰捕鱼的季节结束的今天,河面静悄悄的,观赏用鱼鹰捕鱼的小船拉上了岸,排列在那儿。
  如果是相信夏娃不是自己的女儿而拒绝去东京,那么说服的方法有多种多样,但如果确信是自己的女儿却拒绝确认,要想说服他似乎就很难了。
  “首尾木明子的指纹一到手,即使不请那位老人去确认,也能弄清是否是夏娃,可是……”
  龟井怏怏不乐地说道,大概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难以实现。据说首尾木明子三年前就不在这儿了,就是她的房间原封未动,还会留着清晰的指纹吗?
  “指纹恐怕取不到了吧。”十津川说,“不管怎样,再说服说服她父亲吧。如果父亲不行,咱们就说服她母亲,请她去东京。”
  两人又转身朝玉井街的首尾木家走去,他们家也已经吃罢中饭了吧。
  首尾木家的门口依然光线黯淡,静悄悄的,连门前洒的水在十津川眼里也给人一种冷淡感。
  打开格子门朝里面喊了一声,这回出来的不是大造,而是穿和服的年轻姑娘。是刚才端茶来的那位姑娘。她正襟危坐,抬头看着十津川和龟井说:
  “我父母外出了。”
  “你是……”
  “首尾木美也子。”
  “那你是明子的妹妹咯?”
  “是的。”
  姑娘点了点头。这么看来,相貌倒是与夏娃很相似。可是,这姑娘那副眼神多严峻啊!
  “你父母去哪儿了?”
  “不知道。”
  “那你也行,跟我们一起去东京确认被害的女子是不是你姐姐,好吗?”
  十津川恳求说。但首尾木美也子使劲摇了摇头:
  “我不想去东京。”
  “为什么?”
  “我听说在东京死的女人刺着蔷薇文身。要是这样,就不可能是我姐姐。”
  “可是……”
  十津川刚要反驳就咽下那话,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眼前的首尾木美也子,他心想:这股抗拒的厉害劲儿不是有点异乎寻常吗?
  4
  返回岐阜县警察署的十津川一见野崎警部就做出一副服输的样子,说道:
  “我算是服了!”
  野崎亲自替十津川和龟井冲了一杯茶,然后说:
  “还是一口咬定说不可能是自己的女儿吗?”
  “父母出门去了,是首尾木明子的妹抹出来接待的,她也一口咬定说刺着文身的女人不可能是自己的姐姐。”
  “是那姑娘啊!”野崎微笑着说。
  “您知道她?”
  “传说跟她姐姐一样是个才女。听说最近就要招女婿了,男方是她父亲定的,是个年轻的优秀律师。”
  “没有哥哥弟弟吗?”
  “没有,只有明子和美也子姐妹俩。啊,另外……”野崎像是突然想起来似地说道,“调查了一下才知道,那父母已经与明子断绝了关系。”
  “断绝了关系?”十津川苦笑道,“在现在,法律上是完全无效的吧?”
  “是的。但好像他们向所有亲戚发出了通知。”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首尾木明子躲起来后不久。”
  “这可有意思。他们请求警察寻找了吗?”
  “没有,没有请求任何警察署寻找。当然没有法律说一定要请求寻找,所以在这件事上也不能指责首尾木家。”
  “但正当妙龄的闺女不见踪影却不请求寻找,这可有点儿不正常啊!”
  “是啊。”
  “可能父母知道首尾木明子躲起来的理由吧。会不会是知道理由所以没有请求警察署寻找的呢?”一直默默地听着十津川和野崎说话的龟井插嘴说。
  “龟井的看法怎么样?”十津川看了看野崎,问道。
  “也许如此。”野崎点点头,“但他们是些考虑体面第一的人,所以不管我们怎么提问,也什么都不会对我们说的。”
  “首尾木明子在这儿的时候有没有麻烦过警察?要是有前科,她的指纹就可以跟浅草寺的尸体的指纹核实了。”
  “遗憾的是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岐阜时代的首尾木明子是与犯罪最沾不上边的,是个所谓良家女子,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县立大学,还被选为岐阜小姐。”
  “原来是这样。”
  “今晚的旅馆安排好了,是长良川边上的山本旅馆。”
  “这山本是……”
  “前些日子在电话里跟您说的那个首尾木的亲戚,饲养鱼鹰的人,最近他经营起旅馆来了。要是问他,也许能打听出点什么。”
  “这太好了,谢谢您的关心。”十津川面露笑容,向野崎道谢说。
  向署长打过招呼以后,十津川和龟井租了一辆出租汽车去山本旅馆。
  一穿过刚才的玉井街旁边,驶过架在长良川上的长良桥,叫“鹈饲屋”(在日文中意为“用鱼鹰捕鱼的渔夫”)的市营电车停车站便映入了眼帘。大概是这一带住着用鱼鹰捕鱼的渔夫,所以起了这个名字吧。
  沿河畔排列着许多旅馆,也有几家特意在招牌上写着“鹈匠旅馆”的。出租汽车就在其中一家前面停了下来。
  5
  山本旅馆的老板据说是这座城市里颇有名气的渔夫,是个精神饱满的老人,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上留着一撮胡子,年龄大概与首尾木大造相仿。
  女招待端来茶点以后,露面来寒暄的山本指着窗外说:
  “下次请你们在用鱼鹰捕鱼的季节光临,从这房间也能看得很清楚。”
  长良川的河面上已经暮霭笼罩。
  “好的。”十津川点了点头,尔后说,“其实我们是……”
  “我知道,是东京的刑警吧。从警察署的野崎那儿听说了。”
  “那就好谈了。我想您也知道了,在东京被害的年轻女子有些地方使人觉得像是首尾木明子,所以想请明子的亲属去东京确认一下,可是……”
  “首尾木老人说什么了?”
  “一口咬定说刺着蔷薇文身的那种女人不可能是他的女儿。另一个女儿也是这种态度。但作为我们来说,倘若不是就不是,如果不请他们确认一下就很难办。首尾木明子的事,您也很清楚吧?”
  “因为是亲戚嘛。”
  “那您也行,就请您去东京确认一下死者。”
  “这可难办呀。”
  山本露出一副十分困惑的神色,从十津川身上移开了视线。
  “为什么难办呢?只是请您跟我们一起去东京,看一下尸体就行了嘛。事情不是很简单吗?”
  “可是,首尾木老人说不可能是他的女儿,我就不能多管闲事了……”
  “怕什么?”十津川凝视着对方的脸,问道,“首尾木家的人和您看上去都好像害怕确认东京的死者是首尾木明子,真叫人没有办法。究竟怕什么呢?”
  “倒并不害怕什么。”
  “那就请您跟我们去东京。”
  “可是,首尾木老人拒绝了,我哪能……”山本说道。
  这样,谈话就总是来回兜圈子。不久,女招待端来了晚饭,山本乘此机会说了声“让我稍考虑一下”以后,离开了房间。
  十津川和龟井无奈,只得拿起筷子吃晚饭。
  “还是有什么事呀。”龟井说。
  “阿龟你也那样想吗?”
  “三年前首尾木明子躲藏起来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我想可能是损害首尾木家声誉的事,所以她一躲藏起来就立即采取了旧式断绝关系的措施。可能是害怕经过三年后的今天,如果确认了她的死,那件事就会登到报纸上,把三年前的事重新翻出来。”
  “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十津川纳闷起来,但他不想追根究底地思索这个问题。如果与夏娃被害的事件有关则又当别论,但现在确认夏娃的身份必须优先于一切。
  “看这模样,也许与首尾木家有关系的人都会拒绝确认死者咯!”
  龟井轻轻叹了一口气,他觉得那首尾木大造的命令已经传到家属亲戚间,并为他们所恪守。
  十津川并没有考虑强制带他们去东京。因为那样干以后若是他们发起倔来,那么即使夏娃是首尾木明子也有可能说不是了。
  “我去散一会儿步。”先用毕晚餐的十津川说。
  “那我也去。”
  “不,你好好休息。”
  十津川独自走出房间。
  在帐房借了电话,想与东京的妙子取得联系,但她好像依然不在家,谁都不来接电话。
  十津川趿拉着旅馆的木屐,来到外面。
  入夜后气温反而上升了,河面上升起白茫茫的水蒸气,耸立在对面的金华山山顶也雾霭朦胧,看不真切。
  站在海拔328.8米的金华山山顶上应该能看到岐阜城,但那也被白茫茫的夜雾遮挡住了。
  十津川坐在河畔,定睛注视着夜雾朝下游慢慢飘去。
  倘是首尾木一家以及亲戚朋友都坚决拒绝确认死者,那该怎么办呢?
  要找首尾木明子大学时代的朋友去确认死者吗?
  妙子又究竟消失在什么地方呢?
  突然背后像是有人走了过来。
  “是阿龟吗?”
  “我是山本。”
  旅馆老板走下堤岸,在十津川身旁坐了下来。
  “您在看什么?”山本掏出烟袋,一面往里装烟丝一面问十津川道。
  “在看雾,白雾在飘动,挺有意思的。”
  “看样子明天要下雨啦。刑警您在岐阜呆到什么时候?”
  “打算在这儿一直呆到熟悉首尾木明子的人答应去东京确认死者为止。”
  “是吗?”
  “因为我是刑警,是为解决凶杀案拿着工资的嘛。”
  “据报纸说,在东京被害的女子确实叫夏娃吧。”山本吐了一口烟,说道。
  “现在只知道人家用这个绰号称呼那女子。”
  “那就是一起叫夏娃的女子被害的案子啰?不对吗?”
  “但夏娃毕竟只是个绰号嘛。”
  “但犯人不是杀了夏娃吗?如果是这样,不是没有必要知道她的真名了吗?”
  “您的意见很有意思。可是……”十津川摇了摇头,“我们无论如何也必须知道夏娃究竟是谁。”
  “你能保证吗?”
  “保证什么?”
  “首尾木家是个有门第的家庭,作为一个渔夫,我的门弟也相传几代了。”
  “这我听说了。”
  “我可是不想损害这门第的声誉啊。”
  “我们丝毫没有这种意图。”
  “可要是报纸上登出消息说首尾木家的女儿刺着蔷薇文身在东京被害了,那会怎样呢?这是丑闻!”
  “那么……”
  “能保证对新闻界绝对保密吗?”
  “要是我保证,你就去东京确认死者,是吗?”
  “是的,我去东京。”
  “就这样说定了,我们也只要案子了结就行。”
  “那就请你明天先回东京,我也一定随后就去东京。”
  “你真谨慎啊!”
  “这种事,谨慎总比不谨慎强,况且这儿跟东京那样的大城市不一样,一点点鸡毛蒜皮的事都会立即流传开来。”山本目光严峻地凝视着河面说。
  6
  翌日醒来一看,果然如山本所料,外面下着雨。据说是南方刮来了温暖湿润的空气,对1月份来说这场雨暖和了一些。
  “我回东京去,阿龟你在这儿再留两三天,调查一下首尾木明子的事。我想夏娃是首尾木明子这一点大致没有错。”十津川望着窗外对龟井说。
  看到龟井点了点头,十津川便给帐台打了电话,请他们叫了辆出租汽车。
  顺便去了一下警察署,在向野崎警部表示了谢意并将留下的龟井托付给他以后,十津川便乘车去国营铁路岐阜车站了。
  下午1时许到达东京。这里也在下雨。
  当天傍晚,山本如约来到东京。
  接到山本到了东京站的电话后,十津川随即乘车去车站迎接。雨还在下着,山本的眼神犹如那降雨的天空,阴沉沉的。
  十津川看了一下手表。
  “找个地方吃点饭吗?”
  “不用了。这桩讨厌的事想快点办完它。”山本仰望着降雨的天空,说道。
  “那就走吧。”
  十津川领山本走进了等候着的汽车。
  市内的道路开始阻塞,从东京站到坐落在大塚的警察医院花了近一个半小时。这期间山本几乎没有说话。
  到了警察医院,十津川带山本去地下的停尸场。这儿的一股独特气味来多少次都叫人习惯不了。
  工作人员给山本看夏娃的尸体,十津川在稍离开点儿的地方望着。
  山本凝视了两三秒钟后猛地移开视线,说道:
  “好了。”
  “是首尾木明子吗?”十津川问。
  “嗯,是她。”
  “不会错吧?”
  “不会错的。这下我可以回去了吧?”
  “你特意赶来,允许我请你吃顿饭不好吗?”
  “好是好,可我想尽早回岐阜去。”山本顽固地说。
  “那我送你去东京站吧。”
  十津川说道。这点山本没有拒绝。
  雨终于暂时停止了。
  “诺言你能遵守的吧?”山本在车内叮嘱十津川说。
  “行。暂时我们不告诉新闻记者。”
  “请务必这样做,要是出现他的声誉受到损害,那可就麻烦了。”
  十津川觉得此话有点小题大做,但见山本的神色相当严肃,所以点头说:
  “知道了。”
  十津川把山本送到了东京站,一回到浅草警察署,年轻的井上刑警就对他说:
  “一位客人等您半天了。”
  十津川走到楼下。
  原来客人就是妙子的母亲文江。与妙子在一起的时候与她见过几次面,应该是住在水户。
  她是一位身材虽然矮小但精神却很饱满的母亲,可今天面色憔悴不堪,一见十津川就尖声说:
  “请你找一找妙子!”
  “她连您都没有告诉就不见踪影了吗?”
  “是的啊。”
  7
  “可我现在正在搜查一起凶杀案。案件一解决我就找妙子,但现在实在抱歉,我可是什么也办不到呀。”十津川过意不去地说道。
  “这话刚才从那位年轻的刑警那儿都听说了。不过,请你看看这个。”文江说着从和服袖子里取出对折的信封,“是在妙子的公寓里发现的。”
  白信封的正面以妙子的笔迹写着“十津川启”几个字。
  十津川急忙抽出信笺。
  一张信笺上写着几行字:
  也许有助于解决您正在调查的案件。
  我外出两三天,请您放心。
  妙子
  “这是怎么回事?”十津川看了看文江。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呀。不过,你不是正在调查一起凶杀案吗?”
  “是的。”
  “妙子要是牵涉进去不就危险了吗?所以希望你尽快把那孩子找回来。”
  “可是……”
  十津川露着困惑的神色又一次扫视了一下信笺。
  “也许有助于”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她知道杀害夏娃即首尾木明子的犯人吗?
  哪会呢!十津川心想。如果知道犯人,她会在这便条上写下那名字吧。
  会不会是为了引起十津川的注意而那样写的呢?可是,如果妙子是这种玩弄小花招的女人,那她是不会将过去的过错全告诉十津川的。
  十津川将妙子的便条交给井上刑警,让他回头给搜查一科科长看一下,自己决定与文江一起去一下妙子的公寓。
  她的公寓在过隅田川的向岛。
  幸好雨停了,毕竟还是冬夜,寒气袭人。
  “不冷吗?”十津川走下车子,一边沿小巷走着一边问道。
  “哪会觉得冷呀!”
  回答他的是文江气呼呼的声音。
  妙子租着粉刷着灰浆的两居室木造房屋。一间有六铺席大小,一间有三铺席大小,另有厨房和厕所,但没有浴室。
  尽管如此,像是年轻女子的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色彩也很华丽。
  六铺席大小的房间里设有电暖炉。
  “那便条就放在那暖炉板上面。”文江说。
  门上的信箱里塞着几天的报纸,塞不进的部分掉在走廊上。
  塞着的是从三天前的1月21日晨刊开始的几份报纸。这就是说妙子是在20日的夜里或是21日的早晨离开这儿的。
  可是,她究竟去哪儿了呢?
  十津川不由得再次为自己在妙子最后一次打电话来时执意没有跟她联系而感到懊悔,当时如果联系,就知道妙子想什么、干什么了。
  十津川朝四下里看了一下,心想暂且只有检查一下房间抓住点什么线索了,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了尖锐刺耳的电话铃声。
  8
  十津川猛地抓起放在房间角落里的电话话筒。
  “喂喂。”十津川有点焦灼地喊道。
  但对方默不做声。没有发出挂断的声音,所以一定有人在接电话。
  “是妙子吗?你母亲在这儿,那就请她来接吧。”
  咔嚓一声,对方粗暴地挂断了电话。
  “是妙子吗?”文江问。
  “不清楚,什么都没有说,就给挂断了。”
  觉得不像是妙子。十津川的嗓音有特征,再说跟她互相打过几次电话。倘是妙子,理应马上觉察出来接电话的是十津川;如果觉察出来,那就不可能什么都不说就那样粗暴地,挂断电话。她不是那种女人。
  十津川暂且放下话筒,但又立即拨了浅草警察署的电话号码,吩咐井上刑警说:“一旦发生什么事,马上跟我联系。”并将这儿的电话号码告诉了他。
  “我们一起找一找吧,看有没有那种可以当线索的东西。”十津川对文江说。
  报纸只订了一份,可报道这次事件的报纸却有三份,大概是特意买来看的吧。
  莫非妙子察觉到了什么?
  “在岐阜有亲戚吗?”十津川问了一下文江。
  “没有,我没有去过岐阜……”
  “妙子去过岐阜吗?”
  “这……不过,她可是没有跟我说起过岐阜呀。”
  也没有跟十津川说起过岐阜。妙子所向往的地方好像在更南的冲绳和东南亚等,这样的话妙子就不可能知道被害者是出身于岐阜的首尾木明子。
  那么,莫非妙子听说过“夏娃”这称呼,或是知道被害者大腿上的蔷薇文身不成?
  但觉得哪一点都与妙子不相称。“夏娃”这称呼总觉得有股隐秘难测之味,而文身在日本是一朵开在背阴处的花。不可能,也不愿意去想妙子会知道那种玩艺儿。
  打开三面镜的抽屉和衣柜,检查了一下里面的东西。十津川从巴黎寄出的信用橡皮筋整整齐齐地裹在一起,放在抽屉里。这使他想起了他在巴黎收到的妙子的信。
  那是一些情意绵绵的信,但现在想来,在那字面的背后一定有充满痛苦的几行字,可十津川把它看漏了。
  找出了一本相册。
  里面既有跟十津川相识时候的显得很幸福的照片,也有独自伫立在带乡土气息的风景中的照片。大概是用自拍装置的或是请过路人按的快门吧,但背景怎么看也不是岐阜,所以这照片不可能与这次的案件有关。
  文江发现了另一束信。尽是十津川以外的人来的,妙子将它们捆在一起,用橡皮筋裹着。
  十津川一封封地仔细看着。
  有贺年片、高中和大学时代的朋友的来信、亲戚们寄来的应时当令的问候信……在这些不足取的信中,只有一封没有信封只剩信笺的信投入了十津川的眼帘。
  妙子是个一丝不苟的人,对寄来的信一定会放在信封里保存着。所以十津川起初对这封没有信封的信颇为奇怪,但接着信笺上的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请回来吧,
  我的美丽的小猫,
  我那宛若蔷薇的情人,
  在这令人倦怠的都市之夜,
  和我一起,
  再一次沉缅于恶魔的快乐之中吧!
  你怕什么,
  我的温柔的夏娃,
  我那婀娜多姿的情人,
  在这奸邪当道的大街上,
  和我手携着手,
  在令人目眩的逸乐之中忘掉一切吧!
  较之称作信来,这应该叫作诗吧,不过十津川不知道这首诗是好还是差。
  写在两张信笺上,既无署名,又无日期。
  会不会是与妙子发生过关系的男人来的信呢?
  仔细想来,十津川几乎不知道那个男人的事。倒不是不想知道,恰恰相反,十津川很想知道他是谁,他有何种魅力能吸引住妙子。但十津川未曾向妙子打听过那男人的事,大概这是由于十津川作为一个男子汉的自尊心吧。
  信笺的字是用极细的钢笔写的,每个字都写得工工整整,给人一种神经质的感觉。
  白色的普通信笺叠成了四折,窄长窄长的,想必是装在普通型号的信封里吧。
  那信封被妙子带出去了吗?
  信封上恐怕写着寄信人的地址和名字,倘是普通的信,那一定是这样的。妙子会不会找写信人去了呢?
  但这与便条上写着的“也许有助于你”这话有什么关系呢?
  写信人呼唤妙子说“和我……”,从这点看,首先一定是个男人。难道妙子认为这男人是杀害夏娃的犯人,想自己逮住他吗?
  若是这样,妙子认为对方也许是犯人的理由又究竟是什么呢?
  是由于诗中有“蔷薇”、“夏娃”这些字眼儿吗?但“蔷薇”、“夏娃”的字句不是诗的惯用句子吗?
  十津川以一种复杂的心情又将视线落在信笺的字上。
  十津川内心错综复杂,作为刑警,他期待这也许会成为解决案件的一个线索,但作为男子汉,他对妙子像是又去会见估计是以前与她发生过关系的男人感到焦灼。
  9
  翌日下午2点,首尾木明子的遗体将在离浅草警察署不远的火葬场进行火化。
  这天虽是晴天,但刮着大风,十分寒冷。
  正当十津川想离开搜查总部去参加火化仪式时,龟井刑警从岐阜回来了。
  “还是没有能把首尾木明子的家人带来。”龟井向十津川汇报说。
  “就是说,父母坚决不认那是自己的女儿啰?”
  “是的。渔夫山本也好像在回岐阜后被首尾木家的人狠狠剋了一顿,叫他别多管闲事。”
  “那她家里人谁都不参加啰?”
  十津川露着忧郁的眼神抬头看了一下天空。他们为什么这样顽固呢?究竟害怕什么呢?
  “没有办法,由我和阿龟两人替她收纳骨灰吧。”
  十津川催促龟井,从警察署前面雇了一辆出租汽车。
  “关于她三年前从岐阜销声匿迹的理由,知道些什么了吗?”十津川在车内问龟井道。
  “先从结论来说,遗憾的是什么也不知道。”
  龟井过意不每去似地挠了挠头。
  “大家的嘴都那样紧呀?”
  “不用说首尾木家的人,连亲戚和朋友都什么也不对我说,只是说:什么也不知道。都不想承认被害者是首尾木明子,所以这也难怪。”
  “有没有从她大学时代的朋友那儿打听到什么?”
  “打听了几个人。无论谁都只是说三年前她突然失踪的时候吃了一惊,至于理由她们什么都不知道。我觉得这不是谎话。只是有一个女子在她失踪的前一天见过她。”
  “那么……”
  “首尾木明子不见踪影是在三年前的3月10日,一个叫木下利子的女子说,她在前一天的9日傍晚在国营铁路岐阜站附近见到了明子。”
  “当时她们说什么来着?”
  “据说明子神色很忧郁,所以问她这是怎么啦,但明子一声不吭,没有作回答。给人一种走投无路的印象。据说临别时说了这样一句活:我也许要离开岐阜。木下利子说:当时没有当真,但她真的失踪了,所以吃了一惊。”
  “为什么没有当真呢?”
  “明子是首尾木家的长女,所以会理所当然地招女婿继承家业。据说她对朋友也这样说过,所以没有当真吧。”
  “原来是这样。”
  “我知道的就是这一些。”龟井又过意不去似地说道。
  十津川心想火葬场什么时候来都让人觉着讨厌。他讨厌那股气味。
  在首尾木明子的遗体被火化的时间,十津川和龟井默默地等候着。参加火葬仪式的仅他们二人。
  遗体火化完,工作人员就面带笑容对十津川和龟井说:“请收纳骨灰吧。”
  用筷子一夹骨灰,便发生干巴巴的沙沙声。首尾木明子只成了一把灰和几块淡茶色的骨头,被装进了小小的陶瓷骨灰罐。
  “人这东西,一旦如此就微不足道了。”
  龟井叹了一口气。十津川也这样想。无论是谁,只要一死,装进小小的骨灰罐就完事了。
  用白布包起来的骨灰由龟井拿着。
  “可她的家里人也太不近人情啦!不知道有什么理由,谁都不出席,这太……”龟井气忿忿地说道。
  “好像也不是这样呀。”
  “啊?”
  “你看门那儿。”十津川高兴地说。
  在车子出入的正门处,一位年轻的女子竖着淡紫色外套的领子,目不转睛地望着这边。
  “那……”龟井提高了嗓门,“好像是首尾木明子的妹妹啊。”
  “啊,是首尾木美也子。”
  “为什么突然想来了呢?”
  “不知道,但不管如何,死者一定会高兴吧。”
  十津川这才露出微笑,朝首尾木美也子方向走去。
  要是这下她能跟我们说些什么就好了……
  10
  首尾木美也子两手插在外衣口袋里,紧闭着嘴唇凝视着靠近过来的十津川和龟井。露着这副神态的她看上去仿佛是位少年。
  十津川朝她莞尔一笑。
  “还是来了。”
  十津川这样说道。这是为了想尽量让年轻的美也子的情绪缓和下来,可是美也子的表情却反而变严峻了。
  “你姐姐的骨灰今天带回岐阜去吗?”
  十津川一问,美也子立即斩钉截铁地说:
  “不。”
  “那明天带回吗?”
  “不,那骨灰不带回岐阜。”
  “为什么?”
  “因为不是我姐姐。”
  “还说这话呀!”十津川气红了脸,“饲养鱼鹰的山本来东京,已经确认那遗体是首尾木明子了。”
  “他回岐阜后说不是的。”
  “岂有此理!”十津川咂了一下嘴,“你们究竟怕什么呢?”
  “什么也不怕。”
  “那你为什么到这儿来呢?可不会是对东京的火葬场感到新奇而来参观的吧?”
  “是来看那骨灰安放在什么地方的。倘若并不是我姐姐的骨灰误送到岐阜的家里,那就麻烦了。”美也子一本正经地说道。
  “真像瘟神啊!”龟井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
  也许如此。十津川心里想道。
  三年前下落不明的首尾木明子再次出现,这对首尾木一家来说似乎完全是件麻烦事,尽管那是一具尸体。
  “那么,这骨灰就可以作为无人祭祀的野鬼来处理啰?”
  十津川说话自然而然粗野起来,两眼直瞪瞪地盯着美也子。
  “但愿那样,因为这是跟首尾木世家毫不相干的人的骨灰。”美也子的回答依然那样生硬而冷淡。
  十津川像看怪物似的凝视着年轻的美也子。
  在眼前的的确是亲姐姐的骨灰。年仅20岁的姑娘面对着姐姐的骨灰究竟为什么如此冷酷无情呢?
  是想维护首尾木家名誉吗?如果是这样,首尾木明子为什么玷污了名誉呢?
  大概不仅仅是因为明子被人以“夏娃”这一奇怪名字相称和大腿上刺着蔷薇文身吧。
  一定有某种原因。
  倘若是这“某种原因”害死了首尾木明子,那无论如何得知道那理由。
  “你不可怜你姐姐?”
  就在十津川又一次问美也子的时候,他突然感到眼前强光一闪。
  11
  原来是有人在眼前按亮了闪光灯。
  十津川刹时间感到一阵眼花,旋即大声嚷道:
  “干什么?!”
  美也子也用外套的领子捂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瞪着拿照相机的男人。
  “我是中央新闻社的新谷。”另一男人说道。
  “你的面孔我熟悉。”十津川冷漠地说。
  “那就不用生气了。我们是来采访案件的。好像被害者的身份查明了吧?站在那儿的是她妹妹吗?”
  “不是!”
  美也子尖声说道,随即跑到外面去了。
  “她跟这案子没有关系。”
  “从刚才说话的样子来看,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呀。”
  “不,是没有关系。况且被害者的名字已经知道了。”
  “真的吗,叫什么名字?”
  “叫夏娃。”
  “算了吧!那是绰号吧?”
  “如果她是作为夏娃被害的,搜查时只要夏娃这名字就足够了。”
  “是吗?”
  新谷踮起脚,隔着十津川厚厚的肩膀目送着跑远的美也子。
  “要是没错儿,是岐阜的叫做什么首尾木吧?”
  “这我可不知道。”
  “为什么要隐瞒?”
  “并没有隐瞒嘛。”
  “那么,这骨灰打算怎么办呢?”
  “眼下就作为无人祭祀的野鬼安葬呗!戒名暂且叫蔷薇信女或是夏娃信女吧。”
  “是野鬼吗?”
  新谷纳闷起来,随后和摄影记者乘车离去了。
  龟井刑警耸了耸肩。
  “记者这号人,我可是怎么也喜欢不起来呀。”
  “是因为他们总是介入别人的秘密,是吗?”
  “是的。”
  “跟我们一样。”
  “可他们是兴趣第一。”
  “今天对新闻记者太厉害了吧?”
  “真有点担心呀,倘若报纸上登出被害者的名字是首尾木明子,那会怎么样呢?首尾木家的人那样讨嫌她嘛。”
  “这我也考虑过。”
  “要不要追上去恳求他不要发表这条新闻呢?”
  “不。”十津川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就让它这样,看看结果吧,也许能知道首尾木家的人究竟害怕什么,隐瞒着什么。”
  “是呀,也许恶治反而出好结果。”
  龟井也赞成这样做。
  “那这骨灰怎么办呢?总不能把它作为野鬼吧。”
  “暂且放在搜查总部吧。过些日子,首尾木家的人也许想取回去的。”
  骨灰放置在浅草警察署内搜查总部的一角。年轻的井上刑警把买来的鲜花插在牛奶瓶里,装饰在骨灰前。
  十津川向骨灰合十祈祷后就离开了搜查总部,想追寻一下妙子的下落。
  这是因为他觉得首尾木明子这一案件一时还不会有多大进展,也因为心里总记挂着妙子的去向。
  虽然文江已经请求所辖警察署寻找,但十津川觉得光这样是找不到人的,因为她很有可能卷进了案件。
  十津川去上野广小路访问了妙子在里面工作的一家出版社。
  说是出版社,但小得可怜,只租借着五层出租办公大楼的一间房间。
  玻璃门上用金字写着“山水书房”几个字,十津川推开这玻璃门走了进去。
  因为下一期的编辑告一段落,所以屋内一派悠闲的气氛。屋子角落里堆放着这儿出版的文艺评论杂志,也有职员在那旁边下棋。
  十津川会见了杂志的主编——名叫小酒井的三十五六岁的男子,问了一下妙子的事情。
  小酒井身材瘦削,总的来说使人感到有点儿神经质似的。
  “您的情况我从岩井小姐那儿听说了,不过,很抱歉,我讨厌警官这号人。”
  小酒井这样说道。淡色眼镜深处的眼睛显然流露着讽刺的神情。
  “没有关系。”十津川说道。他已经对来自第三者的这种冷漠的视线和话语习以为常。即使是普通的市民,尽管一旦有事时总是求助于警察,但平时总是露着一副令人发怵的表情。“你知道她跟什么样的人来往吗?”
  十津川一问,小酒井又立即露出一副讽刺的眼神:
  “真没想到作为情人的您都不知道那种事啊!”
  这话刺痛了十津川。仔细想来,自己虽是妙子的未婚夫,但关于她的日常生活却几乎一无所知。
  虽说警官的工作是苛刻的,但这也不能成为辩解的理由吧。
  十津川的脸红了。
  “她好像跟一个写诗的男人有来往。您知道那男人吗?”
  “是诗人吗?”
  小酒井将手指放在下巴上思索了片刻,说道:
  “大概您也知道,岩井小姐像是个喜欢文学的少女,好像加入了一个叫做什么的文学小组呢。”
  “同人杂志一类的组织吗?”
  “是的,可能岩井小姐的桌子里有那类杂志吧。”
  小酒井一一打开她的办公桌检查着。“有了!”他找到了一本薄薄的杂志拿到十津川跟前。
  这是一本定名为《纸莎草》的不足80页的杂志。
  十津川翻了一下。上面登着4篇短篇小说和3篇随笔,其中1篇随笔是妙子写的,写着关于大学时代读的俄国文学的回忆。
  但没有登载着关键的那首诗。
  同人的地址和名字也没有找到,只是在最后一页上写着如下几行字:
  每月一次的研究会于当月最后一个星期日的下午2点开始举行,地点:N公民馆204室。
  要说是最后一个星期天,那就是后天。
  引诱妙子的那首诗的作者会出现在这聚会上吗?抑或这同人杂志与此毫无关系?
  不管怎样,后天去这聚会上看看大概会明白些什么的。
  12
  翌日的《中央新闻》晨报上刊载了首尾木明子的消息:
  社会版上登着一条占据了很大版面的新闻,标题是:
  裸体尸体的美女判明是岐阜市内世家之长女
  上面还登载着首尾木美也子朝相机怒目而视的照片。
  “果然写了。”龟井刑警从一旁俯身看着十津川摊开的报纸,说道。
  “是啊。”十津川也点了点头。
  新闻中还写道:虽然首尾木家矢口否定,但这否定的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
  《中央新闻》是一家全国性的报纸,所以同样的报纸当然也会分发到岐阜市内。首尾木家的人也一定会看的。
  “会发生什么事吗?”
  “譬如说什么样的事呢?”
  “这要是知道就好了。”
  龟井神色不安,十津川也为无法预料感到担心。
  但眼下毫无办法,内心深处还有一种拭目以待的心情。如果发生什么事,它又成为解决事件的线索,那最好不过了,可是……
  午后,十津川给岐阜县警察署的野崎警部打了一个电话。
  “那条新闻我读了。”野崎警部在电话那头说道。
  “有什么反响吗?”
  “总之首尾木家是世家中的世家嘛。一批报纸和电视的采访记者一窝蜂似地拥到了首尾木家,首尾木家好像拒绝所有采访。”
  “要是这下首尾木家的人承认死者是首尾木明子,跟我们说明了三年前失踪的理由就好了,可是……”
  “是啊,但那儿的人很顽固,为了维护一种名誉大概什么事都会干吧,甚至流传着一种风声,说他们可能雇优秀律师控告中央新闻社。”
  “我再问一下,三年前首尾木明子有没有惹出什么玷污首尾木家名誉的事?如果是那样,首尾木家执意不想承认的理由就可以理解了……”
  “我也这样想,您回去以后我又把三年前的文件查了一遍。”
  “有吗?”
  “哪儿都没有首尾木明子的名字,当然这不等于说三年前她就没有惹出任何乱子来。”
  是的。三年前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否则不可思议。
  “如果首尾木家发生什么事,请您立即跟我联系。”十津川拜托说,随即挂断了电话。
  但到第二天早晨野崎警部那儿并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今天是有《纸莎草》的每月例会的日子。倘是首尾木家那头毫无变化,那么从妙子这头进行搜查兴许也是一个办法。
  将近中午时,十津川把《纸莎草》卷起来拿在手里,站起身来。
  这时,桌子上的电话响了。抓着话筒的龟井喊住了十津川:
  “是岐阜县警察署的野崎警部打来的。”
  十津川急忙接过电话筒。
  “发生什么事了吗?”
  “坏的预感果然应验了。”野崎声音紧张地说道。
  “出什么事了?”
  “您知道山本这个饲养鱼鹰的人吗?”
  “知道。请他来过东京确认首尾木的遗体,那老人怎么啦?”
  “死了。看上去好像是淹死的,但也很有可能是被杀死的。”野崎说。
  “阿龟!”一挂断电话十津川就大声喊道,“马上去岐阜。”
  “有动静了吗?”
  “嗯,有动静了。”
  十津川看了一眼拿在手里的杂志,把它和从妙子房间里拿出来的信一起交给了井上刑警:
  “你去出席这个文学研究会。”
  “我去?”井上显出困惑不解的样子看了十津川一眼。
  “嗯,你去。”
  “文学这玩艺儿我可是一窍不通的呀……”
  “不懂也没有关系。你去研究会,给我调查一下出席者中是否有一个写那首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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