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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一之四

  别说门铃响时,直到身穿西装、自称刑警的男子出示了警察手册,并说出“和平警察”这个部门时,他都没想过自己会因遭到怀疑而被带走。
  他原本以为是巡警在自家周围巡夜时随机上门调查。
  直到眼前这个名叫三好的警察眼神冰冷地说:“冈岛先生,你还是把拖鞋换掉比较好,你暂时回不来了。”这时,他的脑中才想到,难道说……
  ——这事态不寻常啊。
  当妻子香织声音颤抖地诉说着“我丈夫什么都没有做过”时,他才想到了下一个阶段,这难道是……
  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走出了家门,正要听从三好刑警的指令乘上警车。这时他一个激灵,像是大脑终于通上电流开始运转了一般,他想起了女儿。已经晚上十点多了,读小学的女儿正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觉。
  “那、那个,去之前能让我看女儿一眼吗?”虽然自己不曾犯罪,并且觉得这样的发言会招来误会,但他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
  三好刑警第一次露出严厉的表情,说:“这么做可能会怀疑你销毁证据哦。”他说话的语气不容质疑,让冈岛陷入彻底的恐惧。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妻子说。
  冈岛对妻子说:“去解释一下应该就能讲清楚了。”然后他转向三好刑警,问:“是吧?”
  但对方毫无反应,只是面无表情地说:“快上车。”
  身边坐着一位高个西装男,沉默不语;驾驶席上是一名穿着制服的警官,三好刑警坐在了副驾驶席上。这阵势完全就是押送罪犯啊,从而更加剧了冈岛的不安。
  冈岛缩着身子,双臂怀抱弯曲的双腿,横卧在房间的角落。他又把桌子拉到角落,自己躲在下面,却还是没法抵挡冷气。他身体冰冷,双手冻得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肌肤了。
  约六叠大、铺着木地板的房间里,只有一张用于审讯的桌子。
  糟糕了,冈岛对自己说。但他的唇动不了,所以也发不出声音。比起对身体外部的打击,比如肌肤之痛,他更害怕身体内部的异常。再这么冷下去,体内的循环系统也要不正常了吧。
  这时,房间的门开了。
  “哇,这房间也太冷了吧。”能听到男人背书似的声音,但从冈岛这边却看不太清来人。稍微动一下身体,好不容易才用手脚牢牢环住的地方就会有空隙,冷气会侵入。他拼命地缩着身子。此时除了抵御寒冷,冈岛的脑中已再没有别的念头。
  他怎么也想不起进来的男人的名字。穿着西装的瘦高个,是叫“肥后”吗?他渐渐回忆起来。
  “哎呀呀,冷气开着啊。冈岛先生也真是的,把电源关掉不就好了嘛。你是喜欢冰冷的房间吗?”肥后说话的语气像在念台词。然后,他走到冈岛躲着的桌前。“不要随便移动桌子哦。”说着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按下按钮。用手指按了好几次后又说:“哎呀,这个没电了啊。”说完他走出了房间,之后又回来,总算关上了冷气。
  “在这么冷的房间里待了两小时,很冷吧?冈岛先生你没事吧?”肥后说着靠近冈岛,嘲笑他像一只缩在房间角落里的兔子或猫。但对冈岛来说,在这个没有任何能抵御冷气的房间里,他只能像只兔子一样,缩在离空调最远的角落。
  空调的电源插头插在天花板附近的插座上,再怎么跳也够不到。
  肥后把不知从哪儿拿来的毛巾盖在冈岛身上,沙沙地搓揉着他的身体。“来,请坐到椅子上,问话还没结束。”
  “说谎。”冈岛发出嘶哑的声音,冻僵的嘴唇终于能动了。
  “说谎?这个答案我已经听厌了。你听明白了,我们知道你认识市里的恐怖团体。”
  “时间。”
  “时间?”
  “你刚才说两小时,才不是那样的。”
  “你在说什么?”
  “应该更长,差不多一天,或者两天、三天。在这里被冷气……”
  “你是说你待在这里的时间吗?”肥后的语气变得亲切,“喂喂,冈岛先生,不要开玩笑嘛。要是在这个冰冷的房间里待那么久,还没吃东西的话,冈岛先生可是会衰弱到危急状态的哦。还有上厕所的问题啊。”
  冈岛缩着肩膀,他身上盖着毛毯,望向右面的墙。那里有污迹和一摊液体,是冈岛忍不住排泄的小便留下的痕迹。
  肥后显然也看到了那些,却没有提及。“而且,要是连开三天空调,电费也不是闹着玩的。你饶了我吧。”
  问话还在继续。冈岛身体颤抖,嘴唇发紫,只是听对方说。
  “我说冈岛先生,能告诉我其他同伙的情报吗?”
  “我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我听说了哦。你们町内会的人在酒馆里聚会时,对地区治安发表了相当粗暴的言论吧?”肥后嬉皮笑脸地说。
  “聚会?”冈岛一时想不起来有什么聚会。硬要说的话,他也只记得三月防灾训练后的庆功会,但不记得自己曾发表过妄言。那时,他无非就是听着蒲生还有其他人的话随声应和不是吗?是当时在场的某个人歪曲了事实,并告诉了警察吗?是谁?到底是谁告的密?脑海中的另一个自己正满脸怨恨地嘀咕着。
  之后,肥后继续假装聊天,向冈岛抛去诱导性的问题。比如“你有没有想过要彻底破坏社会的秩序?”,又比如“你有没有想要大喊‘大家都去死吧’”?
  还不如承认来得更快活吧?冈岛寻思。不,是不是应该在更早些的时候就说出对方想听的话,把一切都交给他们,任凭处置呢?想要这么做的念头在他脑中闪过。然而,每一次,“承认了就会被处刑”的恐惧都会阻止他。
  一个月前——五月下旬,在位于仙台站东口的广场上,举行了处刑。
  冈岛回忆起围观的众人,以及在台上被斩首的早川医生——早川医院院长的模样。
  他惊恐地喊着不想死,涕泪交流地求饶,却还是被死拉硬拖地押上了银色的断头台。
  冈岛没有接受处刑的心理准备,但也无法承受眼前的状况事实。
  继续像现在这样说真话,早晚也还是会死的吧?还会被更剧烈的苦痛所折磨,被弃如蝼蚁。
  啊,如果是那样……他开始有了这样的念头。
  如果被处刑,就会有宽限的时间。既然有处刑日,那么在那之前就都能活着。而且,毫无疑问,在那之前的生活,自己会得到比现在要优越的对待。
  肥后叹了口气,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如果空调又坏了停不下来,那就抱歉喽。”
  冈岛颤抖了。适才那难以想象的寒冷及对死亡的担忧,让他感受到了仿如身体内部被捏烂的恐惧。回过神时,他的手已搭上肥后的手,正声泪俱下地诉说:“对不起,真是对不起。”
  “那么,你是承认了?”
  “我承认。”
  “意思是冈岛先生是早川先生的同伙?”
  “早川先生?”他立刻理解了,这是在说在众人的围观下被斩首的早川医院院长,“同伙?我有请他帮我看过感冒。”
  他想起三月防灾训练庆功会后,回家的路上曾遇到过早川院长的夫人,但除此之外,也就没有过更多的交往了。
  “冈岛先生,你和那个医生是假装看病,实际是在开会吧?”
  “啊?”冈岛惊呼。除了一次因为高烧而赶去早川医院,他没再去过那里。
  “我没有……”冈岛开口反驳,却没说完整句话,最后只是丧气地说,“是的。”
  为什么要承认?答案很简单。因为眼见着冈岛要出言否认,肥后便眼神锐利地盯着他,作势要拿空调的遥控器。
  “早川先生藏有大量流感疫苗,还辩称说那是要给患者注射的。”
  “那个……”
  “和细菌检验委托方的交易也存在矛盾点。”
  “那个是……”
  “冈岛,你明知故问,是不是太狡猾了?”肥后皱起眉,有意无意地晃了晃抓在手里的遥控器。冈岛脸色发白,几乎要晕倒。
  “是的。”冈岛回答,“请饶了我。”宣布无条件投降的不是他的脑袋,而是他的身体、内脏和皮肤。他环抱着自己颤抖的肉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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