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只有亲人,没有仇...
戏外的葛爷待人友善,懂事,通情达理,没架子.这些都是值得称赞之处.但最可爱之处还在于他的"小富即安",不贪.一切荣誉在他看来都是不留神抄上了,没敢惦记.
三代同堂
我不知道自己的路还有多长,也不知道未来将要带我奔向何方,我想起了已经过世的母亲,想起的却是她年轻时的模样.她的一生是这样度过的:20岁时就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孤身一人来到北京;婚后又失去了一个年仅两岁的女儿;35岁时离婚;45岁时身患癌症;57岁患脑血栓,从此长达16年瘫痪在床 上.她躺在床 上,回忆自己的一生,不禁泪流满面.到后来,她每次见到我都哭,但已经是没有声音,也没有眼泪的无声干哭了.医生说她患了老年痴呆,但我知道,那是因为她的内心深含着冤屈,直到她去世的那天早上,人都非常地清醒.母亲曾对我说:儿子,你会顺顺利利的,所有的苦难都让妈妈一个人替你尝尽了.你有出息,我的罪就没有白受.
母亲去世时,我在挽联上写下这样一句话:
妈妈辛苦了,您老休息吧.
在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无数生命里,母亲的离去是真正从苦难中得到了解脱.
和陽光灿烂比起来,我更喜欢多云且透彻的陰天,在楼顶上可以望穿整座城市看见西山,妈妈长眠在那里.记得她离开的时候,我一个人蹲在告别室里贴横幅,那是一句告别的话:妈妈辛苦了.照片上的妈妈看着我,那时她还很年轻,眼神里满是期待,对岁月等着她承受的所有不幸都浑然不觉.前几天我梦见了她.
爱是有寿命的,普天之下无一幸免.相爱是彼此被对方深度催眠.最好的结果是,两人一起醒了.
我太太徐帆,汉族,湖北武汉人,属贤妻良母型,因为还没有孩子,所谓"良母"是我的预见.天生是舞台上的角儿,在各种影视剧中司职大青衣.模样与偶像派尚有一段不小的距离,但在实力派里也算是有光彩的.四川人称漂亮的女人为"粉子",妖艳一级的为"巨粉",次之为"中粉",我太太徐帆属于"去污粉".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徐老师洁身自好,眼睛里揉不得半点沙子.不光是做人,生活上爱干净也是出了名的.这一点很像我母亲,不仅把自己归置得利利落落,居住的环境多差也是一尘不染,对伴侣、子女的要求也十分地苛刻.两代妇女对我进行轮翻清洗整治,令我苦不堪言.徐老师经常一边掐着我的脖子给我洗头,一边打探我的内心世界.
1993年9月里的一天,一个秋高气爽的傍晚.我不知道是哪根筋动了,想起了徐帆.往北京人艺的四层打了一个电话,四层是人艺的集体宿舍,外地籍未婚的青年演员群居于此.电话设在楼道里,一般来说,那部电话永远都是占线,但那天刚好一打就通了,而且巧就巧在接电话的正是徐帆.
我在电话里说:麻烦请给我找一下徐帆.
电话里说:不麻烦我就是.
我喜出望外,说:你绝对想不到我是谁.
徐帆说:你是冯小刚吧.
在此之前,我们只见过两次.一次是在北影厂的放映室里,当时正在放《大撒把》的样片,夏刚导演问我怎么样,我说:都挺好的,就是女主角演得差点.夏刚说:女主角就坐在你的后面.我回过头去,在黑暗中借着银幕反射的光线看见了徐帆.还有一次,是在《大撒把》剧组的停机饭上.我和葛优共同认识的一个画画儿的朋友想让我们给他介绍一个女友,葛优拉我过去,借机向徐帆吹嘘一番朋友的诸多优越之处.我对她说:此人是我的战友,人品端正,家有小楼一座,虽是高干子弟,却为人随和通情达理,画画儿的收入也很丰厚.徐帆笑答:谈恋爱的事得自己认识,别人不能代包,谢谢你们的好意,往后就别再操这份心了.
至此之后再也没见过徐帆.那天也是兴致所至,绝无事先预谋.事后我问过她多次,她说:一听声音,脑子里"喯"就跳出了我的名字.她的回答不能令我信服.茫茫人海,我又不是"唐老鸭",她怎么能一听声音就不打喯儿地说出我的名字呢?直到今天也没有找到真正的答案.兹当是上帝的召唤吧.
1999年9月19日上午9点我与徐帆女士结为夫妻.婚后我称她为徐老师.
徐老师不仅戏演得好,抓管理也很有一套.通常来说是,抓大放小,疏而不漏.看上去,人权、民主 气氛都有,实际上是内紧外松,发现问题绝不手软.也就是说,徐老师可以不开槍,还可以往炮楼下面扔水果糖,但你得清楚自己的处境,知道自己是在徐老师的机关槍射程之内的.γ米γ花γ在γ线γ书γ库γ book.mihua.net
我喜欢在铁腕人物的统治下俯首贴耳,免得自己煞费苦心追求真理.我对自己很清楚,威逼利诱之下是可以走正路的,放任自流则后果不堪设想.这也是北京人的特点,必须得拿槍逼着,谁厉害听谁的,光平等协商什么事也办不成.早年间八国联军来了,为便于治安,逼着每家每户门口晚上天黑了必须挂灯笼,从那以后北京的胡 同里就有了路灯.据说最初建立公共厕所也是如此,一声令下,不许当街撒野尿了,谁要敢违反就得挨槍托子.一开始还不服气,觉得当了亡国奴连尿尿的自主权都没了,强迫之下也养成了讲卫生的习惯.
我的许多良好习惯都是在徐老师的严格管理下逐渐养成的.比如说:每天坚持洗脚换裤衩,袜子穿两天就得换干净的,小便完了不忘冲水,晚上刷牙,不喝自来水管里的凉水,吃完饭擦嘴,烟灰不弹到烟灰缸外面,沙发靠垫坐拧巴了,离去前想着把它摆好扶正,挂毛巾时上下对齐,汽车里放纸巾,等等.
徐老师改造我的下一个五年计划中有:不吃手指甲,不在汽车里吸烟,每天洗一次头.前两点不说了,它和我的思考有关,我会在退休后加以克服.不爱洗头是从小养成的毛病,一直以来我对洗头有很大的心理障碍,原因有三条:第一是,洗完头领子湿了特别难受;第二是,肥皂特别容易杀眼睛;第三是,长时间弯着腰非常不舒服.所以现在只要是徐老师问我这两天洗头了吗,我多半不说实话.我甚至可以为了躲过在水池前洗头,宁肯答应去洗一个澡.
徐老师不仅对我严格要求,自己也是身体力行.就像朱子治家格言中所说:黎明即起,洒扫庭除,要内外整洁;既昏便息,关锁门户,必亲自检点.宜未雨而绸缪,毋临渴而掘井.家里的日常用品都有适量的储备,柴米油盐绝不可能发生用完了才想起来现去采购的事情.每逢下雨,打开汽车的后备箱准会出现一把伞,用完后擦干净又会回到后备箱里.不仅如此,徐老师还非常喜欢把握生活的情调.外出演戏归来,必跑到花卉市场讨价还价买回几捧鲜花,让它们分别盛开于书房客厅的各个角落,然后点燃香,令室内香气迷人.逢此情景,我都会如坠雾里云端.
徐老师还好唱口昆曲,常常于率领小保姆打扫完卫生后,拖着两条水袖跟着伴奏带反复吟唱.看着她在我的面前舞来舞去如泣如诉,总会让我产生一种恶霸地主将一代名优掠为己有的不好联想.
母亲去世后,我在西山为父母大人购置了一块墓地.安葬的那天,一切都在徐老师的指导下进行得井井有条.我还记得一些细节,她先用一个纸杯斟满一杯酒沿着我父母两侧的墓碑边洒边说:爷爷奶奶、大爷大妈、叔叔阿姨,我妈今天刚搬来,往后你们就是邻居了,希望你们和平相处,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也请你们一定原谅.我们这里先给你们敬酒了.洒完又斟满一杯放在我父母的墓前,然后又取出另一个纸杯,将一些米粒填满杯子,点燃三炷香插进米粒中,让我和姐姐、姐夫,还有两个孙女祭拜,自己退到一边安静地等待.
她对我说:要用纸杯,纸杯可以还土,不会破坏环境.
一句话:娶了她我三生有幸.
春天的时候,我、震云、王朔、姜文约好请女儿们吃饭.孩子们都长大了,亭亭玉立地坐在我们对面.席间一派民主 ,我们都没有演父亲,一点正经没有.酒后我问女儿:跟我们吃饭你觉得有劲吗?女儿答:还行.又问:没觉得我们老不正经吗?女儿答:你们还挺真实的.我搂着女儿左右开弓亲:谢谢啊,这评价太高了!
一次酒中,女儿问:为什么会常常怀疑自己?老王朔语重心长地对她说:眼下的,自以为代表正确的,毫不怀疑代表正义的,哪一位不是漏洞百出?抢在别人怀疑你之前,先自我怀疑总好过自我催眠以为自己代表正确要少现很多眼啊.女儿终于卸下思想包袱,粲然露齿,爷儿俩碰杯,把酒言欢.
生女儿是福气,真的,不信你们可以到医院去看看,儿子要么不来,来了也是逛一圈就走,待不住.陪着一夜 一夜 熬的都是女儿.很多年前我就很羡慕那些在夏夜的晚风中有女儿挽着胳膊出来纳凉散步的老家伙.那景象让我耿耿于怀许多年,终于老了,而且拥有一双女儿,我很知足,其他的不在话下.
在海边放孔明灯时,大人们许下一个心愿,用毛笔书写在纸灯上放飞.比如升官发财、把仙女据为己有之类.我问小女儿有什么愿望要我代笔,她不假思索义无反顾地答:不吃饭!不睡觉!不拉臭!童言无忌,这梦想多简单,爱憎分明,代表了广大少年儿童的普遍心声.
我的女儿小名叫朵儿,不知不觉已经五岁,渐渐出落成妖精一级的美女 .近来得闲儿,常坐在露台上陪小妖精下棋.印象最深的一个画面是,朵儿垂着眼帘,一手托腮,一手兰花指举棋不定,微风拂过吹乱了她看似淡定的表情,她皱着眉眯着眼等着风停下来的那一刻,我仿佛预见未来,那时她常回来看我,那时我已老态龙钟.
亲友团
陈道明是演员里读书多的一位,尤其是中国的古典文学,家里书架上摆了很多,也真看得进去.书法也每天都练,写得一手好字.其他技能也样样精通.再加上人长得眉清目秀,现在也是风韵犹存,从有明星的那一天起他就是明星了.所以就有些清高,老端着,得理不饶人.
曾有一位演员,当时已小有名气.一次,听说陈道明要赴外地演出,恳切要求,能不能带上他也挣点外快.
陈道明爽快,说:行.我替举办方做主了,给你5000块钱.
演员很高兴,说:谢谢哥.
陈道明又说:给你找个什么事干呢?你就负责在后台催场吧.
演员忙说:别催场啊,我能唱歌呀哥哥.
陈道明说:你唱歌谁听呀?
我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脚,意思是,你别让人家下不来台.
陈道明马上当着那位演员,问我:你踢我干吗?
弄得大家都很尴尬.
他属于不爱认错的那种人,吃眼前亏也绝不低头.他和葛优是要好的朋友,但这一点却和葛优截然不同.
葛优如遇违章被警察拦下,必是先摸着脑袋嘿嘿嘿地笑,然后做出一副"哥们儿认栽"的实诚表情.无不令警察叔叔心生怜悯,脸上虽然还是面孔威严,心里却已经在说:我们爱你还爱不过来呢.而陈道明若是被警察拦下,可以想象,那表情一定是"要杀要剐您看着办吧".结果可想而知.
舒淇戏演得好,不说了,交 足功课也是应该的.我一直认为明星如果演戏失水准就等于是打劫银行来了.舒淇在《非1》时和剧组员工结下深厚友情,通常剧组员工对明星多有微词,对舒淇却有口皆碑.概括评价三随三知:随和、随性、随俗;知情、知理、知趣.英文简单,一个词可以涵盖:耐斯.
我曾经说了两句实话,代价很大.先是媳妇不让睡觉,苦口婆心央求:看在我和孩子的分上少说两句实话行吗?后是兄长如道明,声色俱厉地质问:你不说实话能死吗?尤以道明兄的一句戳痛我,他说:你得多大的好跟我没关系,你倒多大的霉跟我有关系!说两句真话竟让家人朋友如此不安.我认栽.收声.往后我要嘴里没实话,大家包容.
老何平是我当导演的第一个老师,那是在彭宁拍摄电影 《初夏的风》的摄制组,他当副导演我是美术助理.他带着我选景,一路上告诉我电影 是怎么拍出来的.那是1980年,那时我才22岁,那是多么美好的一段时光哟.
最近还有一位糊涂爷,高高在上多年,忽然动了为人民服务的念头.正好和葛爷"只在国内为人民服务"的想法形成鲜明对照.此人乃是大名鼎鼎的陈凯歌.凯爷最适合待的地方就是象牙塔,每个民族,都会有这么两三位爷,国家再穷也得养着.任务单纯,只有一项:要拍就得拍对本民族极具认识价值的史诗.根本就用不着考虑娱乐性,越深刻越有认识价值.观众也是研究民族心灵史的少数学者群体,其他人爱看不看,反正也没打算从你们兜里把钱收回来.这样的一位爷,你劝他平易近人就等于是害了他.凯爷听我一句劝,象牙塔出不得,就得让他们想见见不着,不但不能收光圈,还得开光圈,越炫目越好.走出象牙塔,让他们看清楚了,神秘感没了不说,跟他们比生活自理能力您还真不见得是他们的个儿,您的本事不在这,就像总理大臣未必能管好一个饭馆一样.
他说:电影 应该是酒,哪怕只有一口,但它得是酒.你拍的东西是葡萄,很新鲜的葡萄,甚至还挂着霜,但你没有把它酿成酒,开始时是葡萄,到了还是葡萄.另外一些导演明白这个道理,他们知道电影 得是酒,但没有酿造的过程.上来就是一口酒,结束时还是一口酒.更可怕的是,这酒既不是葡萄酿造的,也不是粮食酿成的,是化学兑出来的.他还说:小刚,你应该把葡萄酿成酒,不能仅仅满足于做一杯又一杯的鲜榨葡萄汁.
对我的电影 ,我听到过很多批评,大多都是围绕着"商业"两个字进行的.但上面这位导演的批评却掠过了这些表面的现象,说出了问题的实质.
这位导演名叫"姜文".
散买卖不散交 情
德云社十五年,去剧场听郭老板说相声,一口一包袱,满堂彩儿.观众喜欢爱戴不是因为他嘴甜,皆因其嘴毒,腹蜜口剑."歪理邪说"是坎坷蹉跎的生存智慧,不是师傅能教的.郭老板说得好:何为草根?不过就是人参、灵芝、冬虫夏草这些个不值钱的东西.这性定的,全场笑歪.郭老板是靠说话赚钱的人,他写微博相当于日行一善,把赚钱的话都当便宜话给派红包了.嫌红包轻,还勾着已经暴露了假身份还坚持隐姓埋名的天籁之音来回使活,便宜话也都接得住没有一句掉地上.仗义疏财,见过有钱的但没见过这么拿钱不当钱的.郭老板,德云社赚点钱不容易,咱可不能被仗义给绑架喽.另外,我说相声对您可没威胁,我替您后怕的是我幸亏没当您徒弟.这话怎么说?就我这人品您可不省心.是吗?我要是您徒弟,赶上您有难了我肯定不退出德云社.有难同当,仗义.您错了,我撺掇于谦老师和德云社全体徒弟逼您退出.
一次,我和周星驰邂逅,相谈甚欢.谈起合作,一旁的人说:你们两个人是实力派的合作.星爷立刻指着我纠正道:他才是实力派,我是偶像派.他说:说谁是实力派就等于说谁长得不好看.我不要当实力派.说完了又觉得有点吃亏,更正说自己是两个偶像派加一个实力派.
我问他:周润发是偶像派还是实力派?
星爷答:他是一个偶像派加两个实力派.
我又问:那葛优呢?
星爷一下子来了精神,手指头一下一下地点着,口中不停地重复着说:实力派、实力派、实力派、实力派、实力派、实力派??一直说着走出门,来到街上,然后向街道远方一指,用蹩脚的普通话对我说:排到看不见的地方还是实力派.
当年总政创作组就有这么一位爷,姓邓 ,叫什么名字恕我年事已高想不起来了.邓 爷学识渊博读书万卷且活学活用善于表达声音也洪亮.我常常为了配合他,当众提一些幼稚的问题然后痛遭邓 爷一番教诲,令听者有心的姑娘眼睛为之一亮.当然邓 爷也得配合我,用他被我当场树立起来的威信赞扬我的为人.
组里有个大老李,能人.早年间在钟表公司修表,心灵手巧,人也厚道.修车修锁修空调,印象中没他修不了的东西.一次朋友在墙上打眼不小心钻漏了水管,换水管得拆整面装修的墙.老李有高招,用丝锥在水管钻漏处套了一个扣,拧上个螺母堵上了漏洞,拆墙的难题迎刃而解.和他的人生智慧相比我就是个废物.
摄影师吕乐,官称吕叔.第五代,曾旅居法国.会讲流利法语,英语结结巴巴,喝最浓的咖啡,拒绝空调,不开自动挡,不看电视,崇上自然主义,适应任何恶劣环境,对权力有天然敌意,对场工不厌其烦说谢谢.反对镜头人为的移动升降,反对突出摄影,反对在影片中过多使用音乐.王朔为其定性:欧洲左派知识分子.吕叔的摄影作品有《猎场扎撒》《活着》《有话好好说》《赤壁》《集结号》《非诚勿扰》《唐山大地震》.吕叔断然说:"中国没有大片."问:"为何?"答:"大片的标准是夜景外景灯光应该打到5.6光孔.用灯量10倍于目前的大片.而我们的大片夜景全是开到最大光孔.《非2》用两台斯坦尼康所有镜头都有呼吸感."吕叔还酷爱聊政治.甭管多累只要跟他一聊政治,立马兴奋不已目光如炬比咖啡还提神.对网上的各种谣传深信不疑,是陰谋论的坚定粉丝.他的政治倾向类似王朔说的"欧洲左派",在中国就算是右派了.今天大家开他的玩笑,若吕老作古,替他拟好了挽联.上联是:以网络为依据.下联是:以谣言为准绳.横批:以讹传讹.
钢琴师Brody第一天到山西霍州拍戏,途经大张镇下乐平村时被路边一小店里传出的电子琴声吸引,停车蹿入该店,见一哥们儿正自弹自唱,遂申请合奏一曲.演奏时发现键盘有毛病,留了心.依依惜别时,他要了对方地址,回京后买了一台新琴快递给了那琴友.此人名叫段龙虎,收到琴才知寄琴给他的是一位奥斯卡影帝.
《一九四二》中有个举足轻重的角色,名曰李培基,时任河南省政府主席.心目中的形象非雪健莫属.他给我的印象是:言辞诚恳,谦谦君子.约了他十年,其间,仁兄身患重疾,九死一生.今天,他静静地来了,看到他一袭长衫端坐在镜头前,我的内心百感交 集.《一九四二》步履蹒跚走到今天,邂逅了多少贵人!
葛大爷
某日,我开车拉着葛优去北影,途中遇熟人叫停寒暄.熟人问葛:干嘛去呀葛爷?葛笑答:拍戏呀.熟人顿时面露惊愕,继而竖拇指大赞:葛爷真是太平易近人了!演戏您还亲自去呀?葛正背词默戏无心闲扯,点头堆笑匆匆道别.车开出很远葛才反应过来,对我说:这是夸我吗?厕所我都亲自上,演戏我还不亲自来?
"赵氏子弹非2"三片同时在中影基地混录,难得一聚,姜文邀我和凯爷去子弹组因陋就简涮羊肉,三瓶酒见底,都没喝够尚有余勇,但心上都有活压着,谁也醉不起.相约年尾再畅饮.夜已深,趁着酒性回到各自的混录棚,安静的走廊里顷刻塞满了葛优此起彼伏的话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个组包了三个棚呢.
戏外的葛爷待人友善,懂事,通情达理,没架子.这些都是值得称赞之处.但最可爱之处还在于他的"小富即安",不贪.一切荣誉在他看来都是不留神抄上了,没敢惦记.举个例子:《大腕》拍完后,《纽约时报》的人想采访他,葛爷推说有事一再谢绝.我们问他:你有什么事?他说:去大钟寺给父母家的陽台买块地板革.我们说:这事我们帮你办了.你还是接受人家的采访.《纽约时报》的影响力你又不是不知道,文章登出去对你在海外的发展非常有利.葛爷说:咳,我到海外发展什么去呀?我连英语都不会说,我把中国的观众伺候好了就成了.让他们省了这份心吧.葛爷确实是不贪.放在别人身上这就叫目光短浅.而放到葛爷这儿就叫"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恰恰就是这种不贪的心态,使他非常地心平气和,做起事情来就比较地从容.对于葛爷来说,没有什么是志在必得的.因此接人待物,也就显得自然大方.既不会被利益驱使过分地贴上去献媚,也不可能因为失算了彼此见了面连招呼都不打.
《编辑部的故事》播出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群众见到葛优都亲热地叫他"冬宝",就像我的女儿永远管赵薇叫"小燕子".葛优也因为在这部戏里的精彩演出获得了由观众投票产生的"金鹰奖"最佳男主角奖.
记得在纽约拍摄《北京人在纽约》时,有一堂景是在艾未未的家里拍摄,那时纽约的中国人里正在流行《编辑部的故事》.未未那里也有一套,被姜文发现,拍戏间隙拿出来观看,轮到拍他的戏了,仍不肯放手,他说:你要不让我看完了,我心里闹得慌.
看完一集,姜文对我说:李冬宝这个角色非葛爷莫属.我要当评委,评演员这项奖时,条件只有一个,就是看这个演员演出这个角色是不是别人的演出不可替代的.什么叫"最佳"?"最佳"就是非他莫属.
写《编辑部的故事》之初,李冬宝的人选在我脑子里就只有一个人——葛优.剧本出来以后,按说作为编剧就算交 差了,可当时的导演金炎打算从军艺表演系物色李冬宝,听说消息后,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他要找英俊小生,最起码也是文绉绉的那种.这和我们笔下的李冬宝是风马牛不相及的,我知道没有人比葛优更适合这个人物了.我找到中心的主任郑晓龙,一方面希望正在筹备《皇城根》的导演赵宝刚能和金炎联合执导,因为宝刚是最了解我们创作意图的人,也知道这出戏里的人物都应该是什么嘴脸.一方面我力主请葛优出演李冬宝.小龙喯儿都没打就说:必须这么办.你去找葛优去吧.
那时我和葛优不熟,不是不熟是根本就不认识,只是因为看了他在影片《顽主》里的演出,顿时觉得耳目一新,神交 已久.我叫上王朔一起去找葛优,王朔虽然也和他不熟,但毕竟有过几面之交 .那时王朔也真是好说话,叫去抬屁股就去了.撂现在,如果不是他亲自导演的戏,叫他去登门请演员是难以想象的事.
那是一个下午,我们按照王朔模糊的记忆摸到葛优住的那幢楼,到那儿才发现原来就在我曾经住过的楼的隔壁.因为不知道具体门牌号码,也没有葛优的电话.在楼里几经打听才找到他住的单元.敲门,没人应.再敲门,隔壁单元走出一位女士,是葛优媳妇的嫂子.说明来意后,嫂子告诉我们,葛优外出,估计快回来了.
我们回到楼下坐在我的摩托车上等,印象中后来还下起了小雨.大约等了一两个小时,王朔指着远处走来的一个人影说:来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葛优真人.他穿一件咖啡色的风衣,戴一顶帽子,人看上去很瘦,所以显得风衣特别肥大,走起路来踢哩突噜.
见到葛优我就想笑,迫不及待箭步迎上去.他认识王朔,王朔把我介绍给他.葛优和《顽主》里的神色类似,也不是不热情,但显得很谨慎,你笑他不笑,一副莫衷一是的样子.王朔不是急赤白脸的人,没怎么多说话.我急着要说明来意,他让我们先等一下,在楼下的小铺里买了盒"金桥"烟.
我们一起上楼.从等电梯到乘电梯到12楼,穿过漫长的走廊,来到葛优家坐定,我一口气已经把来意说了个大概齐了.之后,葛优现出了矛盾的心情.
他说:我已经答应了张小敏,上她的《大冲撞》.正好和你们的时间冲突了.
我问他:你在那部片子里演什么角色?
他说:就演一个宾馆的经理,小配角.
我说:那我们这出戏请你演的是主角,一号人物.剧本就是照着你写的.
他想了想又说:能不能两部戏协调一下,都上.
我说:这不太可能,天天都有你的戏,你一走了,全剧组就得趴窝.
他真的为难了,说:要不就算了.我都先答应张小敏了,不上,就把人家得罪了.我也知道你们的戏有意思,咱俩初次见面不熟悉,王朔我知道,肯定写得错不了.可那也不能因为上一个戏得罪朋友啊.
我赶紧说:我你是不熟,不算朋友,王朔得算你的朋友吧.你上我们的戏得罪张小敏,那你就不怕上了她的戏得罪这拨朋友吗?
他忙说:我也不愿意得罪.
我说:那就好办了.反正都是得罪朋友,那你就权衡利弊吧,两害相权取其轻.上张小敏的戏,你得罪了我们,却只演一个配角;上我们的戏,得罪了张小敏,却演的是一个绝对的主角,而且保证戏一出来就炸了.主意你自己拿,我们等你的信.
事后,郑晓龙开玩笑说:他要不上咱们的戏,咱就封杀他.
那时还不像现在,遍地都是影视公司.那时的"北京电视艺术中心"振臂一呼也是天下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