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艰难度日(5)

艰难度日(5)
  大约就在这个时候,麦卡西家搬到了肯宁顿路。麦卡西太太以前是一位爱尔兰喜剧演员,是母亲的朋友。后来她嫁了沃尔特·麦卡西会计师。但是,自从母亲不得不结束了舞台生涯,我们就不曾再看到麦卡西夫妇,现在,七年后,他们搬到肯宁顿路上地段最好的华尔科特大厦里来住,我们又重逢了。
  他们的男该沃利·麦卡西和我是同年。小孩儿的时候,我们常常扮大人玩,假装我们是
喜剧中的反派,吸假想的雪茄烟,乘假想的马车,把我们的父母都给逗乐了。
  麦卡西家搬进了华尔科特大厦,母亲难得去看他们,但沃利和我已经成了亲密的好友。我一放了学,总是先赶到家里母亲身边,看她有什么事要差我做,然后跑到麦卡西家去。我们总是在华尔科特大厦后面演戏玩。因为我是舞台管事,所以总是派自己演反派,我本能地体会到,扮反派要比演正角更为有趣。我们总是一直玩到沃利吃晚饭的时候。他们家往往留我吃饭。到了要开饭的时候,我很会用讨好儿的方法引得人家留下了我。但是,也有时候我的手法未能奏效,只得恋恋不舍地回到家里。母亲见了我总是那样高兴,总要给我弄些吃的:或者是用烤肉滴下的油煎些面包,或者是煮一只外祖父给的鸡蛋,再沏上一杯茶。她有时候读书给我听,有时候和我一起坐在窗口,对那些过路人评头品足,以此使我高兴。她会给那些人编出种种故事。如果那是一个年轻人,步履轻快急促,她就说:“瞧那儿走的是霍潘兹科奇先生?。这会儿他是上赌场去。如果今儿运道好,他能给自己和他女朋友赢来一辆旧货双人自行车。”
  接着,一个人无精打采、慢慢腾腾地走了过去。“咳,他这是回家吃饭去,想到了只有炖肉和芹菜,那是他最不爱吃的。”
  接着,一个人趾高气扬地走了过去。“瞧那是一位体面的青年人,可是这会儿他只惦记着他裤裆里那个破洞眼儿。”
  后来,一个人快步如飞地闪了过去。“瞧那位先生刚刚吃了伊诺果子盐呀!”她这样往下说,招得我一阵又一阵地大笑。
  又过了一个星期,雪尼仍旧杳无音信。如果当时我不是那么年幼无知,而是更能觉察出母亲的焦灼心情,我也许就会意识到,将会发生什么事情了。我也许就会注意到,那几天里她一直是无精打采地坐在窗口,也不去收拾屋子,并且变得异常沉默了。我也许就会关心到,那家服装店开始挑剔母亲做的活,不再包工给她做了。由于她积欠了分期付的款子,人家就搬走了她的缝纫机;而我教舞蹈的每星期五先令,又突然落了空:随着这些事态的发展,我也许就会注意到,她一直显得那么冷漠和迟钝。
  麦卡西太太突然病故。以前她已经病了一个时期,身体很快地衰弱下来,现在终于逝世。我立刻转到一个念头:如果麦卡西先生娶了我母亲,那该多么好啊——我和沃利是很要好的伴儿。再说,这是解决母亲所有问题最理想的一个办法呀。
  举行葬礼后不久,我就向母亲谈起了这件事情:“你应当认真对待这件事情,多去看看麦卡西先生。我敢打赌,他是要娶你的。”
  母亲露出了暗淡的微笑。“那么,就让这个可怜的人来求婚吧,”她说。
  “只要你打扮得整整齐齐,像你往常那样吸引人,他会来求婚的。可是,你根本就不肯试一试。你老是坐在这间龌龊屋子里,叫人看了怪害怕的。”
  可怜的母亲呀。我真懊悔不该说这些话啊。我根本没想到,母亲是因为营养不良,身体虚弱了。然而,第二天,不知怎的使出了一种超人的力量,她又打扫干净了那间屋子。
  那时学校正在放暑假,所以我想还是早点儿到麦卡西家去吧——我只想要躲开了我们家那个可怜的顶楼。后来,麦卡西家留我吃午饭,但是我直觉地想到了应当回到母亲身边。我刚走到波纳尔弄,就被几个邻居的孩子在弄门口拦住了。
  “你母亲疯了,”一个小姑娘说。
  这句话像一个巴掌打在我脸上。
  “你胡说些什么呀?”我咕哝。
  “是真的呀,”另一个孩子说,“她刚才敲我们每一家的门,把一块块煤分给我们,说那是给孩子们的生日礼物。你不信去问我妈。”
  我不去往下听,就一路跑过去,跨进了敞开着的大门,蹿上了扶梯,推开了我们的房门。我停下了,缓了一口气,凝神仔细地看母亲。那是一个夏天的下午,空气闷热得令人难受。母亲仍旧像平时那样坐在窗口。她缓缓地转过身来向我看,苍白的脸上是一副痛苦的表情。
  “妈!”我几乎是在大喊。
  “什么事情呀?”她冷冷地说。
  这时我跑过去,扑倒在她膝上,把脸紧贴在她怀里,抑制不住地哭了。
  “好啦,好啦,”她亲切地说,一面抚摩着我的脑袋,“出了什么事情啦?”
  “你身体不好了。”我哭得直哽咽。
  她安慰我道:“我身体可好哩。”
  看来她是那么思想混乱,心事重重。
  “不对!不对!他们说你到每一家人家,去——”我再也说不下去了,只管哽咽着。
  “我是去找雪尼呀,”她有气无力地说,“他们不让我看他,把他藏起来了。”
  这时候我知道孩子的话是真的了。
  “哦,妈妈,你别这样说啦!别说啦!别说啦!”我啜泣着,“我给你请大夫去。”
  她一面抚摩我的脑袋,一面接着说:“麦卡西家知道他在哪儿,可他们把他藏起来了,不让我看见他。”
  “妈妈,让我去请大夫,”我大声儿说。我起来,向门口跑过去。
  她露出了痛苦的神情盯着我后面瞧。“你上哪儿去?”
  “请大夫去。不会多耽搁的。”
  她不说什么话,只是急切地紧瞅着我。我赶快跑下楼去找房东太太。“我这就去请大夫。我妈身体不好!”
  “我们已经去请了,”房东太太说。
  区里的医生是个脾气暴躁的老年人,他听完了房东太太的话(和孩子们所说的大致相同),只敷衍了事地给母亲作了一次体格检查。“精神失常。把她送进医院去吧,”他说。
  医生写了一张字条;上面除列举了一些其他的说明以外,还注明母亲患的是营养不良症,后来医生向我解释,说她是饿坏了的。
  “她还是到医院里去的好,在那儿可以吃得有规律一些,”房东太太说这话,无非是在宽慰我。
  她帮着收拾母亲的衣服,让她穿着好了。这时母亲温顺得像个小孩儿似的,其实她是非常虚弱,仿佛已经失去了意志力。我们走出去时,街坊和孩子们都聚在大门口,惊奇地瞧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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